似江家這般的,道士成家立業,發展成宗族,其實也不算少見,最有名的便是天師府張家,天師之位世襲。


    雲氣被當做這裏的貴客,安排進了一間別致的小院。


    喚作風荷小築。


    小築就在一片荷林旁邊。


    雲氣隻能以荷林稱之。


    他敢說凡間最大的荷塘也沒有這般大,其中荷葉更是個個如紙傘大小,碧翠如玉,接天蓮葉無窮碧在此處才算是落到了實處。


    小院在荷林邊沿,可見荷葉搖曳,若真嫌遮擋了視線,稍微扭頭,又是萬裏平湖霜滿天。


    最喜人的是此時正值六月,是荷花盛放的季節,這兒的荷花又格外紅豔,大如佛台,又應了那句映日荷花別樣紅。


    領著雲氣進院的下人們對雲氣千恩萬謝,說他們家少主是天大的好人,雲氣能救他自然也是大好人。


    又說這間家主給安排的小築在當下季節小住最是合適,要是租售出去,一天可要不少錢呢。


    雲氣也謝過,他對這院子確實滿意得很,風光無限,靈氣充裕,況且他還沒有過住在水上的經曆,又覺新奇。


    下人們走後,雲氣把包袱放到房間,並沒有休息,隨即就來到院外的木廊上盤膝坐下,聞著清雅荷香,望著浩渺大湖,這又是和之前在南岸邊上不一樣的景致。


    他閉目放空,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緩緩睜開眼。


    這時,隻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長約半尺,漆黑如墨,似箭而短,有頭無羽,正是方才他從瘦道人手裏攝來的符箭。


    他之前聽說過符箭,也曾在山裏見過,但直到今日才遇見有人要用它行凶。


    修行中人,與人鬥法或是自保,符籙和法寶這兩樣身外物是極為常見的。


    法寶煉製成本高,時間長,可一旦煉成,使用起來也極為方便。


    符籙繪製成本低,所耗時間又短,威力不容小覷,但卻是個一次性的東西,而最令人詬病的是符籙要靠念力引導、靠咒語引發。


    而對於一些微末小修來講,念力淺薄,難以遠探,一些需要近距離才能展現出威力的符籙便難以生效,像火行的附骨蝕身符、金行的刀斧加身符,還有毒符、定身符這些。


    念力不夠,一個是飛不遠,還有一個是飛的慢。


    要是攻伐類符紙輕飄飄的湊過來,那就是徒惹人笑話。


    另外一點,有些難以啟齒了,那就是偷襲。除非是近在咫尺,否則即便是你念力強,但以符籙偷襲還是笑話,畢竟咒語念出來,誰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當然了,話說回來,這兩點弊端也隻在微末小修身上,要是哪位符道大宗師與人鬥法,哪裏還需要考慮這些。


    像符籙三山,龍虎山,閣皂山,茅山,無論哪家哪位宗師,一張雷符打到天上,念一聲敕令,天雷如雨而落,哪會有什麽念頭不足、偷襲不利的說法。


    不過天底下終究還是微末小修多,大宗師也都是從小修一步一步練上去的。


    於是便有一些才情豔豔之輩取巧,想出個法子,外麵套一個殼,這個殼得以煉器的手法去做,施以藏靈、乘風、隱跡、遮聲之類的禁製。


    煉成之後,再把攻伐符籙放進去,此外,還得放一個能藏住法蘊的留聲螺。


    到時候在外麵的殼子上留一個簡單的觸發禁製,要是撞到了什麽東西,便觸發留聲螺,留聲螺發出預錄的咒音,再激活符籙。


    為便於擲射,再把這個殼子做成箭的模樣,這便是符箭了。


    更有甚者,不光往箭杆裏頭塞一張符籙,並以五行相配、坎離相交、風雷並濟,一環套一環,玩出個五花八門——反正離得遠,就是玩到靈元泯滅、虛空震蕩,那也傷不到自個。


    又鑒於此,施展符箭的方式又從投擲發展成引弓、上弩,射程越來越遠。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也有人說符箭玩到盡頭,也就是不需要念力引導的自毀飛劍了。


    之前那個瘦道人便是佯裝奔逃,期間以談話吸引少俠注意,手上捏著這枚符箭,不知是瘦道人沒有還是以免被發現,他沒有使用手弩,而是準備投擲出去,偷襲少俠,然後被雲氣撞破。


    雲氣是打算好好研究研究符箭的。


    首先雲氣認為自己天資沒什麽問題,法、符、咒,從來都是相通的,不過一個落於法力,一個落於紋路,一個落於音節,本質都是對天地靈氣的召令與禦使。


    這些他都很擅長。


    煉丹和煉器也都是通衢大道,但這兩個都太廢錢財、太費時間,煉製一爐好丹、煉製一件寶器,動不動都是按年記,雲氣覺著當前自己沒有這麽多的時間,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初入修行,他認為還是多修行、多琢磨直指五行陰陽本源的大道更好,起碼在前兩境是這樣,聽說三四境破鏡艱難而壽元有餘,那時再去琢磨丹、器之道不遲,更能觸類旁通。


    要是活不到那麽久,更是不必多想。


    這就是雲氣的看法。


    著眼眼下,符道繪製簡單,省料省時,更能感悟法蘊、溝通靈氣、矯正咒語,至於威力不足,便以量取勝、以符箭激發,最是合適不過。


    而符箭的箭殼煉製不算難,這一步甚至都不需要鼎爐。


    隻需將金鐵細細的錘成皮,卷成箭筒,再打磨出一個箭頭,然後以火焰煆燒成一體。


    要是真不嫌麻煩,捏一個模具出來,掏成箭殼的模樣,直接用金汁鐵水澆灌,成型後再掏空箭杆,如此也行。


    當然了,即便是再簡單,這箭杆你不能真拿個凡間的破銅爛鐵來,怎麽著也得是個有靈性的,起碼能讓落在上麵的禁製能生效不是?


    略微有些麻煩的就是這個了——箭杆上的禁製。


    雖說符、禁、陣一脈相承,但差異就在落筆的地方,符在紙上,禁在器上,陣在天地之間。


    禁在器上落筆,用的就不是毛筆,乃是刀筆,其中的力道和注入其中的法意也有所區別,而且箭杆中空,在一層鐵皮上以刀行禁就更不容易了。


    至於禁製本身,就那幾種,個中真意與符法無異。


    真正棘手的,是能記錄咒音的法螺,是要能留住咒音中承載的法蘊,這和雲氣送給綠螭的那個還不一樣。


    法螺也不能太大,太大了是給攻城弩用的。


    有一種名為「小蜷耳釘螺」的法螺就很合適。


    這玩意說它難找吧,確實,這東西隻生長在水氣濃鬱的水脈極深處,得極深到不見天日漆黑一片。


    在如此極深之地,光是捕撈就很麻煩,抓住後還得去肉留殼,以秘法煉製。


    可是你說它有多難得?據雲氣所知,五大湖裏有三個都是它的產地,恰好鄱陽湖就是其中之一。


    據說這湖上還不止一家在做這個生意,彼此間還有齷齪,就是不知這江家可曾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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