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山河震撼。


    文武大臣嚇得不敢呼吸,秦嫿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不過她願意當一顆星星,照亮後來者的道路。


    “臣今日舉報鄭大人結黨營私,貪汙受賄,殘害百姓,證據是她紅玉山下的祖墳埋了一百萬兩贓銀!”秦嫿捂著胸口,血液順著嘴角流下,臉色蒼白如紙。


    女帝眸光沉沉,氣息微喘。


    自從她登基以來,不長不短十五年,第一次被人逼到這個地步,不可謂不忿!


    秦嫿擦了擦嘴角的血液,哪怕劍尖指著她,眼神也毫不動搖。


    女帝突然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悲。


    她也曾有過這樣堅定的眼神,也曾想過建立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盛世,不知為何那個夢想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帝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同時也背負沉重的責任和壓力。她必須時刻保持警惕,防範心懷叵測之人的陰謀詭計,還要麵對各方勢力的挑戰和威脅。


    隨著年齡的增長,所有人都蠢蠢欲動。皇女不僅僅是女兒、臣子那麽簡單,而是隨時都能取代她的強力的競爭者。


    自古以來,皇家姐妹相殘,弑母上位,時有發生,她就是這麽上來的。


    女帝重重歎息一聲道:“鄭舒涵、沈曉慧著由左右丞相主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協同審理,盡快查辦。”


    “臣遵旨。”眾人齊聲應道。


    女帝離開大殿,秦嫿也癱坐在椅子上。


    淺黃色的朝服沾滿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鄭舒涵和沈曉慧被禁軍抓住,兩人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鄭舒涵心中一片苦澀,她料到這天遲早會到來,但沒想到來得如此快。


    鄭舒涵出身於貧寒,十年寒窗苦讀高中進士。她滿懷雄心壯誌想要幹一番事業,然而現實是,越老實幹活的人背越多的黑鍋。


    她漸漸明白,單憑個人力量無法改變世界,隻有迎合上司喜好才能在官場立足!


    陷害無辜,背叛摯友,收受賄賂……雖然內心時常受到煎熬,但隻要往上爬,獲得更大的權力就能掌控一切。


    況且,她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做。


    去年,鄭舒涵生了一場重病,她打算趁機辭官歸隱,安享餘生。然而女帝不允許,最終隻能留在官場,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


    “三殿下,罪臣隻想問一句,您為何如此堅持?”鄭舒涵大聲問道。


    她以為自己會被左右丞相,或是皇太女鬥下去,畢竟她們常常用“曲意逢迎,魅惑君主,禍國殃民……”等詞語大罵她。


    沒想到自己算無遺策,最後竟然在陰溝裏翻船,偏偏漏了毫不起眼的三皇女。


    “有人向我求公道。”秦嫿聲音平靜。


    鄭舒涵瞪大雙眼,這話若不是從三皇女口中說出,她可能覺得對方在嘲諷自己。


    求公道?


    這三個字對普通老百姓而言就是鏡中花,天上月,看得見,永遠摸不著。


    “哈哈哈,罪臣在此祝您長命百歲,永葆初心。”鄭舒涵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裏充滿了嘲諷和無奈。


    “借你吉言。”秦嫿不卑不亢地回答。


    沈曉慧跟鄭舒涵不同,她可以說是幸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她十八歲考中秀才,二十五歲考中舉人,成了遠近聞名的大才女。


    不幸的是會試三次落榜,最後托關係當八品的國子監學正,後調到禮部。兒子參加選秀進宮,她的晉升之路也變得順暢起來。


    沈曉慧有傲骨,也有能力,她不貪財不貪色,貪的是名聲。河堤剛修建,雲州地方官員就找讀書人吹捧她,以至疏於監督。


    等她發現問題時已經晚了,上報朝廷不但牽連自己,背後還有不能得罪的人,她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沈曉慧安慰自己,工程建築十有八九都從上往下吃,大家都這麽做也沒幾個出事。


    回到京城,她漸漸把這件事拋之腦後,然而收到河堤被洪水衝垮,雲州受災百姓死傷數萬人時,她害怕得渾身顫抖。


    沈曉慧第一時間去找鄭舒涵商量,畢竟朝廷撥九萬八千兩修河堤,鄭大人自己就拿了兩萬,如今出事必須由她拿主意!


    鄭舒涵告訴她,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都說帝王容易被奸佞小人蠱惑,善惡不分,荒淫無道,濫殺無辜,實際上真正坐到帝位有幾個是傻子?


    一個帝王如何?


    看她寵信的臣子便知道大概。


    兩人被推出去,一個時辰前還是風光無限的朝廷大臣,如今卻成為階下囚。


    其他大臣有嘲諷,有默不作聲,也有紅著眼眶過來對秦嫿行禮道:“今日多虧三殿下,否則鄭舒涵之流肯定還會繼續害國!”


    “若是安槐國多幾位像三皇女這樣至純至善之人,何至於發生石橋倒塌,隱瞞災情的現象?”


    “吾皇聖明,隻要把鄭舒涵之流連根拔起,必能還大家清明的朝堂……”


    秦嫿看著大臣擺出義憤填膺,憂國憂民的模樣就想笑,都是千年狐狸裝什麽聊齋?


    鄭舒涵貪汙受賄,剝削百姓,殘害無辜確實不假,但在場又有幾個手腳幹淨?


    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三殿下今日大義,臣等羞愧難當。”左丞相拖著老邁的身體過來打招呼。


    “左相折煞我了。”秦嫿不置可否。


    左相是百官第一人,官做大了,就怕受牽連,事事瞻前顧後隻為留後路,她理解。


    “三殿下,多多保重身體,您還年輕。”右相朝秦嫿拱了拱手。


    “多謝右相提點。”秦嫿給她回禮。


    官員慢慢散去,皇太女俯身握住秦嫿的手問:“三妹,你身子還好嗎?”


    “還撐得住。”秦嫿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今日本是你的成人禮,聽說禮部往後延了,我特意給你找了塊暖玉。”皇太女從袖口掏出一塊葫蘆形狀的和田玉。


    據說葫蘆可以吸納邪氣,辟邪進寶,故而常常被用來當做福、祿、壽的代表。


    “多謝大姐。”秦嫿笑著收下。


    趙管事領著轎娘過來,皇太女親自扶她上轎,還認真囑咐伺候的人小心照顧,任誰看都是關愛妹妹的好姐姐。


    今日的陽光溫暖柔和,藍天下,金黃的銀杏與紅牆琉璃瓦相映成趣,景致如畫。


    同一時間,女帝召見左院判,得知秦嫿壽命就在這兩日,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


    “朕瞧她能坐能說,不像是——”


    “三殿下撐著最後一口氣。”


    “唉,下去吧。”


    太醫恭恭敬敬告退,女帝起身往長壽宮去,正好君後也在,三人聊了很久。


    秦嫿回到青陽宮換了套紅色衣服,又讓立夏給她重新裝扮,才去承福宮找父親。


    “你來得正是時候,壽桃剛蒸好,我還尋思著會不會放涼?”靜君笑盈盈道。


    秦嫿張嘴讓他喂自己吃,雖然味道軟糯香甜,不過她也隻能吃兩口。


    內務府過來送月餅和瓜果,秦嫿沒胃口,靜君也僅僅嚐了一兩口就賞給侍從。


    可能是上朝的時候消耗太多體力,沒一會兒秦嫿便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太陽就要落山了,紅彤彤地掛在天邊。


    “今日真是好日子,雙喜臨門,一喜中秋月圓,二喜我長大成人。”秦嫿笑著說。


    “確實是好日子,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長壽麵?”靜君聲音有些哽咽。


    “嗯,餓了。”


    “等著我。”


    靜君轉身的瞬間,眼淚撲簌簌流下。


    同一時間流淚的還有沈貴君,下午聽說母親犯錯被抓,忙跑去向女帝求情。


    女帝心疼他,好聲好氣安慰許久。


    柔少君也跑去為姐姐求情,跪在殿外許久都得不到回應,隻能去找榮君幫忙。


    榮君母親是刑部侍郎,姐姐被關進刑部,有人關照的話日子肯定好過些。


    “你是心急則亂,外麵有承恩伯呢,更何況跟其他重罪相比,侵占民田隻是小事。”榮君放下茶盞意有所指。


    “瞧我氣得,腦子都氣糊塗了。”柔少君想起今日除了姐姐,沈貴君母親也出事了。


    “哦,什麽事讓你如此生氣?”


    “皇上把靜少君晉為靜君!”


    “用女兒的命換來君位,不值得羨慕。”


    “你是說……怪不得她提前定製棺材,我還當是詛咒誰呢?原來是詛咒自己!對了,你說沈貴君會不會受到牽連?”


    “這要看皇上的意思。”榮君垂下眼眸。


    當了少君想晉為君,當了君又想晉為貴君,世上沒有誰不想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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