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殆盡。他們的腳步聲沉重而雜亂,像是地獄的鼓點,敲擊著山葉脆弱的神經。


    他們氣帶著無盡的殺意,直直地朝岩源部落的方向而去。


    這些人的身上裝飾著與姬食不同,各式各樣的骨飾顯得更加野蠻凶殘。


    為首的是一個大方臉,寬闊的麵龐刻滿了猙獰的紋路,讓山葉感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恐懼。


    她眉頭緊鎖,苦苦思索,卻怎麽也想不起究竟是誰,眼下更無暇深究。


    隻覺得全身冰冷,如摟著冬日裏的冰錐……


    食人族!


    食人族怎麽可能還活著?


    他們早就應該被自己和山岩族長聯手剿滅了才是。


    忽然,她瞥見了食人族手中的彎刀。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山葉臉色驟變,她緊握黑刀,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泛白,“薑晶!你竟敢騙我!”


    想到逝去的族人,她的心裏仿佛被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地攪動著,一陣絞痛。


    原來,她竟然一直在幫助山青族的仇人!


    直到食人族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外,山葉才如夢初醒。


    心中的恐懼和憤怒驅使著她拚命飛奔回了山岩部落,而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山青部落。


    山青部落遷徙過來,定居在了半日路程之處。


    薑晶對此頗有微詞,暗示了好幾次。


    山葉也全然當作沒聽見。


    此刻,山青部落所剩無幾,而食人族竟然還有這麽多活口!


    顧不得找薑晶那老東西算賬,也顧不得她心中作何想法。


    山葉迅速從山岩部落召回了分散的山青族勇士,並匆匆回到部落大致說了此事。


    消息一出,群情激奮。


    除了行動不便之人,舉族而出,手持武器直奔炎源部落而去。


    他們一路奮力追趕,卻連食人族的影子都沒見到。


    山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群食人族竟然抹黑趕路,沉圻他們也不知道有沒有離開……


    她點人浪費了不少時間,這一路上焦躁萬分,既渴望複仇,又急切希望能救下昔日的盟友!


    夜晚不好趕路,直到第二日太陽升到了最高處,她們才堪堪趕到……


    剛走到瀑布附近,就見一個血人衝了過來。


    是尼亞。


    “山葉?!山葉!”尼亞仿佛看到了救星。


    “我們遭遇了食人族的襲擊,請你幫幫我們。”他扯著山葉的手,聲音歇斯底裏,雙手因極度的恐懼而不住顫抖。


    “我正是為此而來!”山葉一揮手,眼中滿是怒火。


    但她似乎還是遲了一步。


    山葉一行人腳下生風,就要向前衝去。


    這時,尼亞卻繞過人群,腳步踉蹌,顯然沒有打算回頭。


    山葉見狀立刻伸手拉住了他,“你這是幹什麽?不回去幫你的族人嗎?”


    尼亞猛地甩開山葉的手吼道,“我要去找山岩族長求助。”


    他看得清楚,山葉帶來的並不是山岩族那些強壯的勇士,而是山青部落的人。


    “她可不會幫你,你清醒一點!”山葉氣得直咬牙,對身後的兩人使了個眼色。


    眨眼間,尼亞便被死死壓製住。


    他像一頭狂躁的野獸般拚命掙紮,手腳並用,奮力扭動。


    但最終還是徒勞無功,隻能被強行拖拽著往部落方向走。


    “山葉,你到底想幹什麽?”


    “食人族這次來的人很多,咱們不一定打得過!”尼亞不停地掙紮著,滿臉焦慮。


    “閉嘴,我們打得過。”


    山葉回頭瞪了一眼被架住的尼亞,那眼神冰冷,“薑晶可不會幫你們,就算你們獻上陶罐也沒用!”


    “為什麽?”尼亞瞪大雙眼,滿是不解。


    剛剛,族長在激烈迎敵的間隙,聲嘶力竭地讓他去找山岩族長求助,聲稱願意毫無保留、不求任何回報地獻出陶罐製作的法子,並且帶領全族加入山岩部落。


    山葉為什麽這麽說?


    這不就是山岩族長一直想要的嗎?


    “嗬,你恐怕還不知道,這食人族就是她派來屠戮你們的!”


    “什麽?”尼亞聞言傻了一般,如遭雷擊,不再掙紮。


    “再快一些!”山葉不再理睬他,厲聲高呼。


    他們隻會贏,不會輸!


    一定要為死去的族人報仇雪恨!


    剛踏入內圍邊緣時,一陣嘈雜的動靜突然傳來,隻見一部分炎源部落的勇士正在被食人族追擊,狼狽不堪。


    怒箭似乎被用完了,他們邊打邊退。


    一路退到了此處。


    “衝啊!”


    “為族人報仇!”


    沒等山葉下令,山青族的人已然紅了眼,扛著石器怒吼著衝了上去。


    占著人多的優勢,他們很快便將這些人從食人族的圍困中救了下來。


    尼亞環視一圈,神情驟然緊張,急切追問:“族長呢?”


    雷力背部一道深深的傷口還在流血,此刻虛弱地倚靠在一名勇士肩頭,“我們實在不敵,體力不足的老人全被食人族給……”


    他梗著脖子,話到嘴邊卻如鯁在喉,怎麽也說不出口。


    “食人族人數眾多,戰鬥中族長受了傷,我們怕全部戰死……”


    憤怒與無奈交織在他的話語中。


    “隻好讓啞巴和另一名勇士帶著昏迷的族長逃向叢林深處,我們在後麵掩護……”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唰”一下站到雷力身前。


    正是尼亞。


    “你們怎麽可以這麽膽小,就算戰死又如何?”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還不待雷力回答,尼亞又一把揪住雷力的獸皮,“為什麽不回部落,那孩子和女人們該怎麽辦?”情緒激動不已,身體也因憤怒和焦急微微顫動著。


    雷力顯然被這一吼激起了脾氣,直接怒頂了回去:“你懂什麽?”


    “敵人一出現,族長就讓孩子們躲起來,而你隻是去通風報信。”


    “你知道食人族的武器有多銳利嗎?”他越說越激動,額角青筋暴起。


    “我們手中的弩箭沒了,麵對眾多敵人,難道要全部傻乎乎地去送死嗎?”


    “不往外撤退,難道要往已經被食人族占領的部落裏衝嗎?”


    一連串的話吼得尼亞腦子一清醒。


    雷力似乎也意識到了語氣太過急躁,歎了口氣,放緩語調解釋道:“孩子們已經跑沒了影,食人族似乎並未打算傷害女人們……所以我們才決定撤向森林。”


    “族長和巫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以前不也是這樣做的嗎……”雷力低聲嘀咕,滿臉的不耐煩。


    他不屑跟這個一根筋的悶頭青繼續吵了。


    “好了!趕緊往內圍攻去吧,不然隻怕是有人入了食人族的口。” 山葉眉頭緊皺,不耐煩地喝道,她可沒心思看兩人爭吵。


    “是!”眾人齊聲響應。


    一行人迅速朝炎源部落趕去,一路塵土飛揚。


    *


    多個冬日前,


    山青族領地,


    “山葉,多虧了你在,狩獵隊帶領得很不錯。”山彌一手扶著腰,一手遞過去一隻果殼,目光中滿是讚許。


    “那還用說!”山葉一把接過果殼,仰頭就 “咕嚕咕嚕” 地喝了個精光。


    “隔兒~”


    “你怎麽渴成了這樣。”山彌瞧著山葉嘴角漏掉的水, “撲哧” 一聲笑了出來,眉眼間盡是溫柔與盈盈的笑意。


    “慢點喝。”


    山葉把果殼往石鍋邊一扔,它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後,“哐當”一聲停下。


    “誒,最近不是熱了嗎?”她抹了一把嘴,隨意地答道。


    一雙丹鳳眼看向山彌圓滾滾的肚子。


    手倏地一伸,“噌”一下,刀就穩穩插進了鬆軟的泥裏,刀柄微微顫抖著。


    緊接著,她兩隻手就像兩隻急切的小獸,迫不及待地往山彌凸出的肚子摸去,嘴角咧開,“嘿嘿嘿” 地笑個不停,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一臉猥瑣。


    山彌並不製止,反而驕傲地挺了挺肚子,“這小崽子定然是個結實的。”


    那語氣篤定得很。


    山葉不置可否,隻是胡亂地摸著,目光中透著一絲期待。


    山青部落的女勇士們那一個個都是身強體壯,就算懷著崽子也照樣能在山林中穿梭狩獵。


    但因為這出奇大的肚子,山彌現在走路都變得極為困難。


    那難受勁兒喲,可別提了!


    山葉見了都直癟嘴。


    看著快要生了,隻好由她接手狩獵隊。


    “嘖,這崽子要是個不結實的,以後我也得揍結實。”山葉咧嘴一笑。


    山彌也不生氣,揚起拳頭錘了一下山葉的肩角,嗔怪道:“那你下手可得輕一點兒!”


    “這可輕不了,我打不過你,難道還打不過這小崽子?”


    山葉嘴角上揚,笑容愈發肆意,帶著幾分挑釁的意味。


    山彌聽後,笑著打趣道:“看來你這是還記著族長選拔輸給我的事呢?”


    山葉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輸給你的呢?這族長的位置麻煩得很,我可不稀罕……”


    這話還沒落,一個白眼就飛了過來,帶著幾分親昵與熟稔。


    “少在這胡咧咧!”


    這話,山彌不知聽過多少遍了,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不過,那一架她們確實打得昏天黑地,難解難分,從日出一直打到日落,整整一個白日過去了,也沒分出個輸贏。


    到了晚上,她才以微弱的優勢險勝了山葉一些。


    最終,在老族長的裁定下,山彌為勝。


    本以為山葉會因此心生不滿,誰知她倒是灑脫得很,隨手擦擦刀上的泥,扯著嗓子直接喊了句:“山彌少族長!”


    這事就這麽定了。


    老族長在前幾個冬日離去之後,山彌就繼了位。


    “好了,你愛吃新鮮的肉,快去弄吧。”山彌扯開了這個扯不清楚的話題。


    “行,你注意點崽子啊!”


    山葉手腕一轉,拔出黑刀往肩膀上一扛,大搖大擺地走了。


    山青部落可不像炎源部落,原本好好傳下來選拔勇士和族長的方式不用,非要跟那勞子什麽王朝一樣,整得花裏胡哨的搞成了什麽“繼承製”。


    不過沉圻還算是個有能力的勇士,倒也沒差到哪兒去。


    山葉動作嫻熟地收拾著獵物,想到這兒,嘴角一歪,露出一絲不屑。


    像她們山青部落,就以強者為尊。


    盡管嘴硬,不過她還真不是故意輸給山彌的,那確實是差了一點。


    實際上,她並不在意是否擔任族長。


    山葉和山彌從小一起長大,是這一批勇士中最出色的兩人。


    那時候,她們一起在密林中狩獵,共同驅退侵略者,經曆了無數的生死險境。


    隻要能守住部落,誰來當這個族長又有什麽區別呢?


    “山葉——!”


    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傳來。


    山葉手上動作一停,抬頭望去。


    隻見一名神情焦急的勇士腳步匆匆,如一陣旋風般跑了過來。


    那人累得氣喘籲籲,胸口劇烈起伏著,氣還沒喘勻就迫不及待地嚷嚷:“不好了,山葉!”


    “怎麽了?”


    “咱們去山岩部落換鹽的隊伍好像遭到了驅逐者的襲擊!山彌族長讓你趕緊帶人過去瞧瞧。”


    “什麽?!”


    山葉一驚,接著怒喝道:“那些驅逐者真是不怕死,竟敢惹到我們山青部落頭上!”


    這怎麽能忍?


    先是鳳眼一橫,把手中剛刮了皮的獵物往那勇士懷裏一丟。


    緊接著,她大手一揮,二話不說,領著一群勇士就氣勢洶洶地朝著部落外衝了出去。


    臨走前,山彌站在部落入口,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喊道:“小心點啊,山葉!”


    “一定要平安回來——!”


    聲音中滿是關切。


    “這有啥擔心的,放心吧!”山葉頭也不回,扯著嗓子大聲回應。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隊伍最前方,身後眾人緊跟其後,個個精神抖擻。


    一齊出發的隊伍氣場強大,步伐堅定,仿佛大地都為之顫抖。每個人臉上寫滿了自信,那氣勢仿佛能衝破雲霄。


    山青族在暮岩森林裏可是響當當的大族,罕有對手。


    就算麵對那些人口眾多的驅逐者,他們也絲毫不懼!


    山葉嚼著嘴裏的果子,“嘎吱嘎吱” 作響,滿不在乎地嘟囔著:“哼,就憑這些驅逐者也敢前來挑釁,簡直是找死!”


    誰曾想,


    她的確是平安歸來了……


    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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