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提轄回到下處,急急卷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提了一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一道煙走了。


    且說鄭屠家中眾人,救了半日不活,嗚呼死了。老小鄰人徑來州衙告狀。正直府尹升廳,接了狀子,看罷,道:“魯達係是經略府提轄。”不敢擅自徑來捕捉凶身。府尹隨即上轎,來到經略府前,下了轎子,把門軍士入去報知。經略聽得,教請到廳上。與府尹施禮罷。經略問道:“何來?”府尹稟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轄魯達,無故用拳打死市上鄭屠。不曾稟過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經略聽說,吃了一驚,尋思道:“這魯達雖好武藝,隻是性格粗鹵。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護得短?須教他推問使得。”經略回府尹道:“魯達這人,原是我父親老經略處軍官。為因俺這裏無人幫護,撥他來做提轄。既然犯了人命罪過,你可拿他依法度取問。如若供招明白,擬罪已定,也須教我父親知道,方可斷決。怕日後父親處邊上要這個人時,卻不好看。”府尹稟道:“下官問了情由,合行申稟老經略相公知道,方敢斷遣。”府尹辭了經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轎,回到州衙裏,升廳坐下。便喚當日緝捕使臣押下文書,捉拿犯人魯達。


    當時王觀察領了公文,將帶二十來個做公的人,徑到魯提轄下處。隻見房主人道:“卻才拕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隻道奉著差使,又不敢問他。”王觀察聽了,教打開他房門看時,隻有些舊衣舊裳和些被臥在裏麵。王觀察就帶了房主人,東西四下裏去跟尋,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見。王觀察又捉了兩家鄰舍並房主人,同到州衙廳上回話道:“魯提轄懼罪在逃,不知去向。隻拿得房主人並鄰舍在此。”府尹見說,且教監下。一麵教拘集鄭屠家鄰佑人等,點了仵作行人,著仰本地坊官人並坊廂裏正,再三檢驗已了。鄭屠家自備棺木盛殮,寄在寺院。一麵疊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緝捕凶身。原告人保領回家;鄰佑杖斷有失救應;房主人並下處鄰舍,止得個不應。魯達在逃,行開個海捕文書,各處追捉。出賞錢一千貫,寫了魯達的年甲貫址,畫了他的模樣,到處張掛。一幹人等疏放聽候。鄭屠家親人自去做孝,不在話下。


    且說魯達自離了渭州,東逃西奔,卻似:


    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獨自貼天飛;漏網的活魚,乘水勢翻身衝浪躍。不分遠近,豈顧高低。心忙撞倒路行人,腳快有如臨陣馬。


    這魯提轄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行過了幾處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處便為家。自古有幾般: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魯達心慌搶路,正不知投那裏去的是。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卻走到代州雁門縣。入得城來,見這市井鬧熱,人煙輳集,車馬駢馳,一百二十行經商買賣,諸物行貨都有,端的整齊。雖然是個縣治,勝如州府。魯提轄正行之間,不覺見一簇人眾,圍住了十字街口看榜。但見:


    扶肩搭背,交頸並頭。紛紛不辨賢愚,攘攘難分貴賤。張三蠢胖,不識字隻把頭搖;李四矮矬,看別人也將腳踏。白頭老叟,盡將拐棒柱髭須;綠鬢書生,卻把文房抄款目。行行總是蕭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魯達看見眾人看榜,挨滿在十字路口,也鑽在叢裏聽時,魯達卻不識字,隻聽得眾人讀道:“代州雁門縣:依奉太原府指揮使司該準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鄭屠犯人魯達,即係經略府提轄。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與犯人同罪。若有人捕獲前來,或首告到官,支給賞錢一千貫文。”魯提轄正聽到那裏,隻聽得背後一個人大叫道:“張大哥,你如何在這裏?”攔腰抱住,直扯近縣前來。


    不是這個人看見了,橫拖倒拽將去,有分教:


    魯提轄剃除頭發,削去髭須,倒換過殺人姓名,薅惱殺諸佛羅漢。直教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


    畢竟扯住魯提轄的是甚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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