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蔣念才發現馬車裏還有一個約三歲大的幼童,腦袋上紮著一根衝天辮,讓人很想揪一把。


    蔣念這麽想也這麽做了,伸手一摸,倒讓那孩子瞬間紅了眼睛。


    “這孩子是?”蔣念有些內疚地縮回手。


    “這是我娘家侄兒,叫阿德。”


    曹圓熟練地把孩子抱進懷裏,卻沒說為何她娘家侄兒會在她這裏。


    說來也是她娘親的緣故,要不是她娘親非要壓她嫂子一頭把阿德從小接走了養在膝下,也不會把這孩子越養越嬌氣。


    這會兒她臥病在床養不動孩子,嫂子又因為懷了雙胎身子重沒法教導,曹圓不得不把這個孩子接過來帶一些日子。


    她也有她的私心,自她出嫁已經有三年,卻一直無所出。每年藥喝了不少,也求神拜佛舍了許多香油錢,卻一點也沒用。聽說幫著養育多子之人的孩子能借孕福,她就想要試一試。


    除了這些民間的法子,藥也是不能斷的。她這次去封陰縣也是為了求醫。


    她有一閨中好友在封陰縣尋著一良醫治好了她的女兒,她聞訊過去看看,也是為了避開府裏那些糟心事去散散心。


    想不到一出了京城就遇著了這些事,她讓護衛給武陽侯府和曹家都去了信,倒要看看是誰有這個膽子敢動她。


    馬車上,與蔣念交談後,曹圓提起了封陰縣的名醫,這一對才發現好友許氏介紹的良醫就是蔣念的師妹。


    “這倒巧了。”


    曹圓見識過蔣念的本事,對她的同門師妹尤彩虹也很好奇,最好奇的還屬於五穀觀。


    她以前從沒聽說過這個道觀。


    “不知五穀真君有哪些仙跡?”


    既然她誠心誠意地問了,蔣念隻能硬著頭皮編。


    感謝她在現代除了學習農機知識還刷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這讓她能分分鍾編出一個“這個真君叫小勇……”的故事。


    “想不到真君竟這般心係百姓。”


    聽完蔣念的亂編,曹圓感動地直抹淚,同車的婆子也紅了眼眶,唯有三歲的曹德用明亮的大眼睛盯著蔣念似乎並不相信她說的話。


    蔣念莫名有些臉上發燙,後悔自己虛構了這麽個神明出來。


    可是讓她供著異界的長生大帝她總心有不服,寧可供自己編出來的神。


    又走了兩天,她們就到了封陰地界。


    曹圓在縣城有宅子,本想邀請蔣念小住幾日,可惜蔣念急著回觀中沒答應。曹圓不好強留,除了送了她謝禮還送了她一匹馬。


    蔣念不怎麽習慣騎馬,她習慣了用腿,可想到觀中的幾個孩子,她沒多客氣把東西都收下了。


    回觀之前,她在縣城買了一些吃食,準備帶回去給他們添菜。


    她離開了七日,不知觀中三餐是否寡淡了許多。楊氏的廚藝是不錯,可每次做菜都舍不得放鹽,得有人在邊上催著才會多放點。可觀中的人,除了蔣念,還真沒幾個會在意這個。


    騎著馬,她如預計那般在傍晚時分到達淞山,本是衝著監督晚飯去的,誰知卻在觀外意外看到七八流民正圍在坡上。


    “你們有事?”蔣念冷聲問。


    聽到有人牽馬上山時,他們還存著僥幸,以為是不相幹的人,等人走到近處,他們確定來的是蔣念,臉色一個個都變了。


    “不是說她走了,怎麽又回來了?”


    他們同時在心中想。


    領頭的人叫大黑,他在沉默了幾秒後,知道不能這麽下去,大著膽子上前。


    “你們觀裏的人搶了我們的孩子。怎麽,搶孩子還有理!”


    真好笑,每次都盯著別人想搶東西的人竟然跟她說理。


    “那你去告官呀,讓官府來給你評理!”


    他們麵麵相覷不敢應聲。


    他們這樣的流民哪裏敢見官,要是見了官還不得把他們拉去充軍。大黑不信道觀的人就敢見官,哪怕裏麵沒幾人符合兵役的標準,可她們入駐道觀悄無聲息,說不定隻是比他們早一步到了淞山並不是道觀的正經主人。


    他們這些天也不是白白住在山上,早打聽了不少消息。


    “難道你敢見官?”


    “你把官差叫來不就知道了。”


    蔣念態度強硬,牽著馬也不為他們停留,下了山坡就把馬停在了觀門前。


    觀裏的人早聽到她說話的聲音,秦三搶先幫她開了門,似有許多話要跟她說,同時警惕地看向山坡上。


    蔣念不以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身看向其他人。


    “要是不想守官府的規矩,就要守江湖的規矩。在這淞山上,我的話就是規矩,不服的盡管來試試。還有,你們踩死了我許多菜苗,我都看到了。要不是把它們種活,改日我會一一上門收利息。”


    “這些苗本來就死了。”他們委屈地喊。


    不聽不聽,蔣念徑直進了觀把大門一關,把他們的聲音隔絕在外。


    反正她走之前,還有不少苗正掙紮在生命線上,現在死了,就是外麵這些人的原因。


    說不定也有觀裏的人的原因,她看向有些內疚的尤彩虹,卻顧不上問,先看向了秦大已經抱不住的項斐。


    “阿斐,娘親回來了。”


    “啊,娘……”


    項斐撲到她懷裏,扯著嗓子開始嚎。


    不是哭,就是嚎,嚎得臉紅脖子粗連青筋都露出來了卻沒有一滴淚,也沒有別的話。


    “啊啊啊~”


    “我就是出了一趟門,這不是回來了。”


    蔣念拍著他的背生硬的哄他,可根本沒有用,她隻能忍受著他的嚎叫直到他放光了電嚎累了才得清靜。


    “好了,我以後再不離開你了,咱母子一直在一起。”


    蔣念安撫,接過秦三遞來的毛巾給項斐擦了臉。


    項斐抽噎著,像是仍心氣不平,雙手緊緊摟著蔣念的脖子不放。


    蔣念就掛著這個真人型掛件去了後院。


    後院幾人好奇圍著馬打量,她放在馬上的行李已經被卸下來了,朱婆子盯著筐子看,想知道裏麵有沒有給她們的東西。


    蔣念也沒有辜負她們的期待,把曹圓送她的料子分了分,又拿出在縣城買的熟食。


    “晚上加菜。”


    楊氏搶在朱婆子前麵接過幾個油紙包,打開一看滿是笑意。


    “這麽多肉,能吃好幾天。”


    “今晚都吃了吧,天熱放不住。放壞了吃壞了肚子不值當。”


    楊氏遲疑了好久,這才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行,都吃了。這些天大家是得補補,都沒睡一個好覺。”


    “對了,到底怎麽回事呀?”蔣念問完就聽到她和尤彩虹的房間裏傳來孩子的哭聲,“你們真搶人孩子了?”


    “不是。”


    尤彩虹匆匆扔下一句就回去哄孩子了,剩下的由朱婆子跟蔣念解釋。


    “剛出生的孩子有什麽好搶的,養都不好養,是尤大夫心軟,從觀前撿的。我看就是那幫狠心的做局,故意扔了一個孩子,隔天又說孩子被偷了,要進觀來搜。


    我們哪能放人進來,就把孩子抱出來讓他們帶回去,他們卻偏說不是這個,還說我們是偷孩子的拐子。”


    “你們沒給他們教訓?”


    “給了。我家阿全可厲害了,打退了他們兩次呢。”朱婆子提到這個沾沾自喜,至少不用怕孫子將來不能自保。


    “不錯。”蔣念轉頭誇了朱全一句,沒理臉全紅的朱全,又不解,“那他們還敢來?”


    “他們不知從哪兒抓了些毒蛇,朝觀裏扔。我們一時不好動,就被困住了。也不知他們扔了幾條,我們剛剛捉了三條,就怕還有。”


    淞山上一直有毒蛇,尤彩虹在觀外種了防蟲的草花,它們平時不會往觀裏來,可同樣的,要是被扔進來了也出不去。


    毒蛇難防,不知什麽時候忽然竄出來,要是不抓出來,他們最近都別想安心住著。


    “還有兩條。”蔣念的耳朵動了動,朝邊上一指,“那邊草叢裏有一條,還有一條在水井邊。”


    “真的假的。”


    朱婆子還在懷疑,朱全已經去了蔣念說的水井邊。


    那兒比較遠,與後院的角落裏。


    近處的草叢有韓老漢過去找,用棍子一拔還真翻出一條。


    他迅速出手把蛇抓了,笑盈盈地舉著。


    “今天先養著,明天可以加個菜。”


    說話間,朱全也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條毒蛇。


    “你跑這麽快做什麽,就愛逞強,要是中毒怎麽辦!”朱婆子上前數落他。


    朱全不應聲,把蛇放到楊椿準備的簍子裏。


    “做事也不知道吭聲,難道你也啞了嗎?”


    “什麽啞,你罵誰呢!”楊氏沒好氣地懟了一聲,免得朱婆子說個沒完。


    “我又沒說你家的。”


    “什麽!我家阿椿怎麽了!”


    “你什麽耳朵,你……”


    “還要不要吃飯了?是現在的活太少累不著你們了?”蔣念冷聲問。


    兩人互看一眼哼了一聲,一塊兒進廚房忙去了,還有兩個菜沒炒呢。


    蔣念也不理,讓秦大秦三幫她拿著行李先回了一趟屋,順便看了一眼孩子。


    因為多了一個嬰兒,她和尤彩虹住的屋子多了淡淡的尿騷味。


    蔣念剛進屋就聞到了,想退又覺得不好。


    “孩子多大了?”蔣念問正哄孩子的尤彩虹。


    “怕是沒滿月。撿回來時,孩子身上紅彤彤的,像是剛出生。得虧現在天熱,不然這孩子在外麵待一會兒就得凍死。不過沒凍死也差點也蚊子給咬死,虧他們下得了手。”


    “都什麽世道了,還有什麽下不了手的。去年年底的時候,山下不是連易子而食的事都有。”


    “我以為開春後好些了,不會再有人丟棄孩子,除非是那些來曆不好的。”


    所謂來曆不好,便是去年被汙了身子不小心懷孕又沒打掉的那些孩子,有些婦人生下孩子忽地生出慈母心腸沒法將孩子丟棄,有些卻仍不想要。


    要真扔到山上,隻有被野獸吞食的結果,扔到道觀前或者富戶家門口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尤彩虹聽許氏說鎮上最近就多了不少棄嬰,本地裏的鄉老品行還行,幾家商量後已經將孩子妥善安置。


    因為有先例在,尤彩虹這才安心將孩子救下,要是觀裏實在養不了還可以送鎮上去,誰知這竟是那些流民設下的局,要不是觀裏的人夠強悍,她們這次怕是要吃大虧。


    她們身份又都存疑,要是正經觀中住戶,大可以叫人去報官。


    不過要是沒有靠山,報官也沒什麽用,還有可能真正引狼入室。


    蔣念也知五穀觀的處境尷尬,腦中不由想到一個人。


    “我這次回來的路上救下一個人,是武陽侯府的三夫人,姓曹,與朝中的曹中郎將不知是否是一家。她來封陰縣似為了求醫,你若能幫了她,攀上靠山,別說山中的流民,就是你以前的仇敵說不定都要任你處置。”


    尤彩虹心中一動。


    她從沒有放棄過複仇,隻是她一介女流,無法與家大勢大的仇家對抗,也不想以命相搏。


    她是尤家唯一的血脈,在孕育後人之前,她不能出事。


    可現在蔣念跟她說了另一條路,這條路比她原先計劃的更可行,且機會就在眼前。以她以前的身份是萬難搭上武陽侯府這樣的人家,能給許氏治病已經是難得。


    “你好好想想,也不急在一時。或許你什麽也不做,你的仇家也不見得會好過。京中局勢混亂,能有幾家能一直安泰。”


    正是因為局勢混亂才更好下手,尤彩虹暗想。


    說到局勢,蔣念不得不再提一句。


    “要是你現在出手,也算入了亂局,到時候天下大勢一亂,你可就身不由己了。”


    “你覺得天下會亂。”


    “我什麽也沒覺得,就覺得餓了,要吃飯。”


    “飯。”


    掛在她懷裏的項斐恢複了平靜,知道笑嗬嗬搭腔,就是嗓子有些啞。


    “阿斐也餓了?走,吃飯去。餓著誰也不能餓著咱阿斐大寶貝,抱著都瘦了。”


    蔣念抱著項斐走出屋子,尤彩虹看孩子又睡了跟著她們出去,腦中仍想著報仇的事。


    有些念頭一起就難打消,尤彩虹心中存著事,晚飯再豐盛她也吃不下去。


    跟她同樣心事重重的還有山中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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