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耶山脈,斯凡蒂格勒要塞。


    要塞坐落於山隘,牢牢把守者東邊通向克魯耶城堡的道路。


    要塞上飄揚著卡斯特裏奧蒂家族的紅底黑鷹旗,顯然屬於阿爾巴尼亞聯盟。


    與之相對,圍城一方顯然人數更多,他們打著綠底三新月旗,軍紀井然,聯營漫山。


    這是奧斯曼帝國的軍隊。


    在奧斯曼軍隊的綠底三新月旗之間,還夾雜著少數特殊旗幟。


    一隻栩栩如生的利爪:


    耶尼切裏禁衛軍第一軍團,【蘇丹之爪】。


    一個黃金打造的座椅:


    耶尼切裏禁衛軍第二軍團,【黃金王座】。


    一隻朝天嚎叫的巨狼:


    耶尼切裏禁衛軍第五軍團,【孔亞蒼狼】。


    一雙鋒利的眼睛:


    耶尼切裏禁衛軍第十軍團,【法蒂瑪之視】。


    一把沾染血跡的鐮刀:


    耶尼切裏禁衛軍第十五軍團,【巴耶濟德之鐮】。


    這些精銳軍團位居中央,眾星拱月般,將正中心的金紅大帳護衛起來。


    那裏是帝國蘇丹,穆拉德二世所在地。


    在金紅大帳之旁,一個稍小的營帳中,一位貴族青年安靜地看著書。


    穆拉德二世唯一的兒子,帝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馬尼薩的總督,穆罕默德。


    相比幾年前,這位前任蘇丹變得內斂而文靜,驕傲的眼神深深藏起,換出一副溫和的神情。


    幾年前,他被耶尼切裏的大爺們擺了一道,被迫讓出蘇丹之位。


    隨後又被以撒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帶著自己一邊的派係聲勢大減。


    這幾年,穆罕默德靜下心來,除去跟隨作戰之外,他就呆在封地馬尼薩,潛心學習各種知識,不再參與派係鬥爭。


    穆拉德二世一直不喜歡自己,這一點穆罕默德非常清楚。


    是因為自己出身低賤,有一半希臘血統?


    還是因為穆拉德二世將所有的父愛全部投諸自己的兩個哥哥?


    如果兩個哥哥還活著,自己怎麽也不可能成為蘇丹吧?


    穆罕默德自嘲一笑。


    咚,咚,咚!


    “進來。”


    紮甘帕夏輕輕推開營帳,生怕幹擾到他的主子。


    “殿下,您要的資料收集完了。”


    穆罕默德放下書。


    是一本精裝版的《阿萊克修斯傳》。


    紮甘帕夏瞥見書封上的雙頭鷹徽記,皺皺眉頭。


    不過,他非常小心地將自己的小心思藏好,打開冊子,開始為穆罕默德講解。


    “十天前,蘇爾特大公伊薩克·巴列奧略率軍渡海占據歐蓋萊鎮,隨後攻下卜雷加港,切斷了優素福返回比林奇的路線。”


    “特裏桑伯爵米哈伊爾率領另一部分軍隊返回蘇爾特,抵擋住優素福最後的瘋狂進攻。”


    “歸路被切斷的消息傳至攻城軍中,全軍崩潰,四散而逃。”


    “優素福在一小隊精銳的護送下,從南麵倉皇逃回比林奇。”


    “比林奇現在內鬥嚴重,優素福喪失了軍隊,喪失了部落舍赫的信任。”


    “預估比林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繼續對蘇爾特造成威脅。”


    “考慮到優素福和開羅的關係很差,馬穆魯克中央大概率不會幫助他。”


    紮甘帕夏合上報告,看著聚精會神聽著的穆罕默德。


    “戰鬥的具體細節有嗎?”


    “我們在北非的眼線本就不多,還主要集中在突尼斯,開羅和菲斯三個地方,所以暫時沒有進一步的報告。”


    紮甘帕夏尷尬地解釋道。


    “上次不是讓你向父親建議,請他投入更多資源嗎?”


    “殿下,很不幸地告訴您,陛下和諸位大臣根本不想在北非投入太多。”


    “他們更願意將探子全部用來監視國內埃米爾,而非浪費在一個我們夠不著的地方。”


    穆罕默德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伊薩克此人真讓我看不懂。”


    “有時非常謹慎,有時又膽大包天。”


    “要是優素福成功攻下蘇爾特港,他的所有努力不就全部白費了嗎?”


    “或許……他根本沒想那麽多?”


    紮甘猜測道。


    “紮甘,你得多想想戰術戰略,少玩些權術。”


    “殿下,這是一個您作為一個君主該幹的事,”


    “至於我,我的職責就是站在您身後,替您擋住所有的暗箭。”


    紮甘帕夏理直氣壯地說。


    穆罕默德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


    “紮甘,依你所見,這位擊敗過我們的伊薩克公爵下一步該怎麽走呢?”


    “估計會休生養息吧,也許會出兵教訓一頓哈夫斯人?”


    沒等穆罕默德發話,紮甘又接著說。


    “殿下,我認為您不應該在北非投諸太多關注,那是埃及蘇丹的地盤,我們的重心應該始終放在巴爾幹地區。”


    “就連現在的阿爾巴尼亞叛亂,您都沒有投入多少精力!”


    穆罕默德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好啦好啦,親愛的紮甘。”


    “你現在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我的父親。”


    “行了,你還是軍隊的將領之一,去忙吧。”


    穆罕默德從紮甘手中奪過報告,在封麵上寫下數字“7”。


    紮甘歎口氣,躬身離開。


    穆罕默德從一旁抽出其餘六份報告,聚精會神地看著。


    創立商會,探索西非——編號1;


    艦隊成型,科林斯之戰——編號2;


    ……


    阿爾巴尼亞戰爭——編號5;


    米蘭繼承戰爭——編號6;


    蘇爾特保衛戰——編號7。


    赫然是以撒這些年來的行動軌跡。


    穆罕默德攤開一張北非地圖,在上麵尋找著。


    “米蘇拉塔……嗯……”


    穆罕默德眼神中露出不屑。


    哈夫斯王朝,待宰的羔羊罷了,不足為慮。


    目光遊移,看向另一邊。


    比林奇。


    ……


    “殿下,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攻克比林奇!”


    以撒的新顧問尤彌爾站起身,鏗鏘有力地說。


    此語一出,桌下的諸位將領紛紛對他怒目而視。


    這是以撒召開的第二場會議,全體軍事人員參加,目的是討論出接下來的方略。


    幾乎所有軍事長官都認為,公國應當對米蘇拉塔出手,搗毀這個土匪窩點。


    “殿下,我認為這個伯海裏人是馬穆魯克派來的臥底,建議您將他羈押。”


    米哈伊爾直接站起來,言語中滿是對尤彌爾的不信任。


    台下一陣低聲哄笑。


    以撒盯著地圖,沒有抬頭。


    “尤彌爾,說說你的理由。”


    進退兩難的顧問感激地望著以撒。


    “第一,從戰略角度,我們對上馬穆魯克蘇丹國,可謂是完全劣勢。”


    “從蘇爾特到尼羅河口,中間全部是大片大片的沙漠,隻有昔蘭尼加地區氣候適宜,人口眾多,可供大軍補給。”


    “從地形上看,昔蘭尼加地區有著綠山作為屏障,占據高點,而自昔蘭尼加向東向西均是平地,無險可守。”


    “隻要馬穆魯克占據昔蘭尼加地區,他們在戰略上就具有絕對的主動權。”


    “他們可以從開羅帶著大批軍隊趕往比林奇駐紮,而不用考慮補給問題。”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說,如果比林奇的埃米爾不是優素福這個前朝餘孽,如果開羅的政治鬥爭不是如此惡劣,”


    “那麽,我們將麵對的也許會是五萬大軍,其中也許會有五千人的皇家馬穆魯克。”


    “開羅的宗教氛圍十分狂熱,那些自詡為三聖地守護者的統治者們根本不會允許一個基督教國家在自己附近興起。”


    “可以這麽說,隻要昔蘭尼加還掌握在馬穆魯克手中,我們就是粘板上的肉,”


    “現在不切,隻是因為主人生病了,揮不動刀。”


    “等到馬穆魯克這個巨人稍有緩解,他絕對會將我們碾成碎片。”


    尤彌爾一席話畢,環顧四周,眾人紛紛陷入沉默。


    再樂觀的將領,也不會認為自己有抗衡全盛馬穆魯克蘇丹的實力。


    要知道,光是開羅,就擁有二十萬左右的人口,遠遠高於整個蘇爾特大公國。


    “若是我們能夠先行征服哈夫斯王朝,將突尼斯地區消化,能否使馬穆魯克投鼠忌器?”


    梅赫梅特提出疑問。


    “如果您是想征服米蘇拉塔,那麽完全可以,甚至不用使出全力。”


    “我們若是進展順利,拿下的黎波裏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接下來的征戰將無比艱難。”


    “突尼斯,凱魯萬,斯法克斯都是堅城,先不說我們是否能夠湊齊圍城的兵力,就是那些哈夫斯王朝地方勢力就足夠我們喝上一壺。”


    “哈夫斯王朝內鬥不假,但是他們不是傻子,當外來侵略者開始搶占他們的核心地區時,他們還是會一致對外。”


    “除非我們的兵力具有碾壓性優勢,足以讓他們生不起一點反抗的欲望。”


    “如果我們僅僅占領米蘇拉塔和的黎波裏,根本無法改變戰略上的劣勢,一樣會被緩過來的馬穆魯克碾碎。”


    這下,眾將士是真沒了聲音,一個個低頭沉思。


    “講一講你的第二個理由。”


    以撒發話。


    “第二,現在是我們打下昔蘭尼加的最好時機,比林奇內亂,部落勢力大損,優素福很難在段短時間內征召出強大的軍隊。”


    “如果錯過了這個時機,放任優素福緩過來,或者等優素福被推翻,上來一個和開羅關係好的埃米爾,我們將再無半點機會在短時間內拿下這一處至關緊要之地。”


    “第三,您之前監禁了不少部落舍赫,他們的部落在這段時間內一定重新選出了新舍赫,我們可以將他們放回,致使部落內鬥,從而進一步削弱優素福的實力。”


    “第四,昔蘭尼加距離摩裏亞地區極近,乘快船兩天即可趕到。”


    “我們可以從海上運輸補給,從而繞過廣闊的沙漠。”


    以撒看著蘇爾特及昔蘭尼加的地圖。


    整個昔蘭尼加像一柄巨錘,橫亙在蘇爾特頭頂。


    “若是我們沒能在短時間內打下比林奇,拖到馬穆魯克增援,又該怎麽辦?”


    以撒問。


    “這就看您自己的意願了。”


    “優素福不會願意讓開羅的勢力進入自己的領地,肯定會試圖自行抵抗。”


    “等到他發現自己無法抵抗時,才會向開羅求援。”


    “馬穆魯克中央肯定會增援,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們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很久。”


    “出兵多少?誰來帶兵?占下來的地歸誰?”


    “這些問題都需要時間來談判。”


    “如果您真的沒能在此之前打下比林奇,那就隻能撤軍。”


    “我對昔蘭尼加地區非常熟悉,若是您能夠將軍隊交給我,我可以保證,絕對能夠趕在馬穆魯克在增援抵達之前,攻下比林奇城!”


    以撒看了他一眼。


    想啥呢,怎麽可能將軍隊交給你。


    軍權隻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連最親近的大將都得防一手,何況是你這個新登庸的顧問。


    以撒沒有回答,比較著西進和東征的優劣。


    西進的好處是,沒有什麽風險。


    壞處是,無法改變當前惡劣的戰略態勢,且無法全力以赴,必須留守相當多的部隊防止比林奇之後可能的反撲。


    剩下的兵力足以攻下突尼斯和凱魯萬這樣的大城嗎?


    與西進相對,東進最大的壞處是,風險較大。


    好處是,如果成功攻下比林奇,馬穆魯克若是再想反撲,必須要通過長長一段沙漠,補給將會拖得很長。


    在對方海軍不占優勢的情況下,這意味著對方沒辦法同時投入所有兵力。


    同時,自己將與馬穆魯克在戰略上形成均勢,雙方想要進攻彼此,都不容易。


    這樣,自己就能夠騰出手來,慢慢解決病入膏肓的哈夫斯王朝。


    以撒站起,望向眾人。


    “全軍休整兩個月,補充人員和裝備。”


    “在西部做出要大舉進攻的準備,迫使哈夫斯人賠款,同時迷惑我們真正的敵人。”


    “向帕爾馬和摩裏亞發去求援信,要求他們派遣援軍。”


    “購置糧食,大量買入風幹肉和幹糧,供給大軍使用。”


    “購買運輸船,大軍在抵達綠山地區前沿海岸線行軍,水源要依靠船隊。”


    “分批次放回囚禁的部落舍赫,擾亂優素福的征召體係。”


    “這一次,我們將一勞永逸,徹底解決東邊的威脅!”


    以撒抽出小刀,狠狠釘在地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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