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南初端著熱騰騰的羹湯,勺子在裏麵勻速攪拌,就是不喝。


    路更生跪在下側,垂著頭,大氣不敢喘。


    氣氛詭異得可怕,室內昏暗,沒有點燈。


    “出去吧。”


    良久,良久……師南初如此道。


    她沒去見他,他亦沒來。


    三日後,荒主大婚之日,荒聖殿前,兩旁官員及親眷林立,紅毯長萬丈,主妃娘娘手持羽扇,緩步走來。鍾鼓琴瑟之音,悠揚動聽,各有千秋。


    主妃一襲正紅聖服,在陽光下,散發出璀璨的霞光,滿頭珠翠,極其奢華。遠遠望去,身材高挑,有獨特的氣韻。裙擺長長,垂落在地,隨著主妃的步調,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天邊雲霞滿天,有靈鳥來賀,聲音婉轉。


    主妃緩緩踏上台階,來到第一平台,此時謝卿卿等女眷,站在此處。隻要主妃朝前走過,她們就能親眼得見其側顏,果然是美人,瓜子臉蛋兒,肌膚雪嫩。


    隻是…有些眼熟!


    謝卿卿如此想著,她朝下側望去,送親的人是主妃的娘家人,此刻正在禮儀副官的招呼下,準備去後庭等待盛宴開始。


    (哥哥。)


    她在心中呢喃,沒想到如今的主妃,竟是唐國公主唐愔,而送親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謝儒殤,唐國最有名的將軍,是唐國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看著那道背影遠去,她不禁有些失神,回想到兄妹相依的那段時光,她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無憂無慮,才能健康茁壯地長大。仔細回想,他們分別已經快五年了,對親人的思念,在此刻竟達到頂峰。


    師南初一直看著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最後又斂下神色。


    極荒主妃已定,這個女子,將是大荒宮唯一的女主人。


    後庭盛宴已開,舉國歡慶,君與臣民歡聚一堂,歌舞升平。


    “哥哥。”


    熟悉的聲音響起,謝儒殤呆愣原地,直勾勾地看著眼前女子,他夜思日想的女子,正朝他款步走來,一舉一動,都是那麽的熟悉。他們很久、很久沒見了,他也曾去尋過她,卻始終找不到記憶中一江河的位置。


    兄妹相擁,潸然淚下。


    “卿卿,你怎麽會在這?”對於妹妹的出現,除了驚喜,他有些意外。


    見他問了,謝卿卿盡可能精簡言語:“這是我門派的修行法,踏遍紅塵,尋自己的道,這一路,恰好行至此處……”


    “誰?!”謝儒殤厲聲喝道,謝卿卿沒再繼續往下說,反而暗中做出防備。


    走廊的拐角處,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暗夜裏,其身上的氣勢有些威逼人。


    “你鬼鬼祟祟,幹嘛呢?”謝卿卿蛾眉緊蹙,那個人竟然是師南初!


    “不來此地,怎知我的妻子,竟與別的男人私會?!”師南初道,聲音低沉,隱有怒氣。


    “你胡說八道什麽!這是我哥哥。”


    聲音擲地,無聲。


    三個人,三種心思。


    良久後,謝儒殤艱難地轉頭,想要確認:“卿、卿卿,你成親了?”他緊握拳頭,盡可能讓自己平靜下來,心中苦澀,但語氣依舊溫柔。


    “嗯。他叫師南初,是我夫君。”


    謝儒殤幾度張唇,想笑卻笑不出來,喉嚨發緊,心中疼痛。


    “這是我哥哥,謝儒殤。”


    時空仿佛又再次凝固,陷入靜謐。


    嘭、嘭、嘭!


    天邊煙花炸響,開出絢爛的花。


    “入席了。”


    謝卿卿道,然後看了看兩人,他們沒有要動的意思。


    下一刻,師南初主動牽起了她的手,有點連拖帶拽的感覺,拉著她往宴席走。


    剛落座,薛婉羽就嗅到八卦的味道,立馬湊過來:“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夫妻同行,不是很正常嗎?”師南初立馬反問。


    謝卿卿卻表示無語,如實答:“走廊遇到,恰好宴席開了,就一起回來。”


    宴席落幕,這場國事圓滿落成。


    各部族的人,都回到了官驛,做些休整,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這一天,可真累啊!”謝卿卿嘟囔道,踏進自己住所的小院,卻看到房簷上站著一個人,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樣子有些朦朧。她知道他是誰,立刻飛身上去。


    “哥哥,你們何時啟程回唐國?”


    兩兄妹並坐一起,月光下,影子像是依偎在一起,正如小時候,兄妹相依,不離不棄。


    謝儒殤抬手輕揉她的發頂,眸光深處,是深情和寵溺,他緩緩開口:“明日一早,一個將軍久留在他國,畢竟不是好事,也不像話。”


    “那我去送你。”


    “你,此後,都要一直留在這嗎?”謝儒殤沒接她的話,反而問了一嘴,像是隨意一問。


    “不會。這隻是暫時的,我的修行路,還沒走夠!”


    “卿卿,其實我……我想說,哥哥永遠是你的後盾,將軍府永遠是你的家。”


    謝卿卿重重點頭,“嗯。”他是第一個,從小陪自己長大的哥哥,一直疼愛她,嬌縱她,守護她……這些,怎能不令她動容呢?!


    “保重!”


    最後的最後,謝儒殤留下這句,背對月光看不見的情緒裏,是不舍。最後再望她一眼,將她的音容笑貌刻進心裏,不讓任何人知道。


    是夜,唐國送親使者,馬不停蹄地趕路。


    再多留一刻,他怕是會瘋到,將她強行帶走……還是,將最好的自己留在她心中。他,會成為她獨一無二的至親,無可替代。


    月亮很圓很大,獨坐在屋簷的謝卿卿眸光落向遠方,在月華的照耀下,她的眸子越加清澈。


    她抬手拂麵,指尖輕輕劃過,那顆晶瑩透亮的珍珠,就此不見。


    “哥哥,保重!”


    有些時候,該聰明的時候就聰明,該糊塗的時候就糊塗……


    謝卿卿整理好情緒,起身、轉身、低眸,才發覺師南初一直站在那,安安靜靜,一言不發。


    她張開懷抱,衣袂飄飄,像淩空而來的仙子,將要降臨凡塵。與此同時,師南初也張開懷抱,麵帶溫柔的笑意。


    縱身一跳,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擁住他,淚水斑駁肆意。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睡覺般,動作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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