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戈與春和也看見了她。


    前者一動不動,輕彎了下眸,隻是不見笑意。


    後者則著急忙慌地上前。


    見連漾渾身淌水,春和愈發局促,忙上前扶過述星。


    他語無倫次道:“多謝連仙長,多謝連仙長。方才突然下雨,奴不知怎的進不了這山,隻能幹著急。多虧您了,若小少爺出了什麽事,奴就算有幾個腦袋也不夠掉。”


    連漾與他合力把述星扶到了輪椅上。


    “沒事,你沒有靈力,自然進不去。你家公子頭疾又犯了,可帶了藥?”


    “有的,有的。”


    春和拿了藥,卻見述星已昏迷不醒,更急了。


    “連仙長,這……”


    連漾:“大概是淋了雨,你先送他回去,我再請醫閣的人過來。”


    “誒,好!有勞仙長了!”春和忙點頭,又看向一旁的述戈,“大公子,奴先走了。”


    述戈懶洋洋地抬眸:“要我幫忙嗎?”


    春和心一緊,饒是他主動提的,也不敢點頭。


    “多謝大公子,小的送少爺回去便是。”


    述戈似也隻是客套一句,“嗯”了一聲後,便不作聲了。


    等春和推著述星離開了,他才看向連漾。


    站姿端正,神情明快。


    “多謝小師姐,特意跑這一趟,送舍弟下山。”


    連漾明白,他這是又開始裝了。


    她的腦袋有些昏,不太願意搭理他,轉身就走。


    述戈長腿一邁,走在她身旁。


    他笑道:“師姐的陣法果真厲害。”


    連漾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這是在嘲她被自己的陣法弄成了落湯雞。


    她停住,挑眼看他:“我也覺得那陣法不錯,隻是可惜,陣法被破壞了,若要再布陣,得用上十幾天。”


    頓了頓,她輕笑:“但我倒不擔心,畢竟述家是大家,總比我清楚賠禮道歉的理。如今述星發了頭疾不清醒,由他兄長代勞也行——小師弟,你說是不是?”


    沒想到她會這麽說,述戈笑意稍凝。


    “是該道歉。”他道,“待舍弟清醒了,任由小師姐差遣。”


    連漾剛想開口,鼻根忽地發癢。


    金秋風冷,刺得她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下鼻尖,眼皮沉沉的。


    瞥見她臉頰緋紅,述戈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說:“大雨凶險,倒沒想到小師姐會把那蔫鳥兒帶下來。”


    蔫鳥兒?


    連漾:???


    剛不還舍弟來舍弟去嗎?


    她忍不住問:“你莫不是還在記恨他?”


    “記恨?”


    “述星說了,當年是他鬧著要出去玩,才引來了魔物。”


    “這樣麽……”述戈低笑,“他向你提起此事,那小師姐可知當時我與他幾歲?”


    連漾一怔。


    述星沒說,但她在弟子冊裏看見過。


    好像是……三歲?


    述戈眼含譏誚:“三歲的事,誰還記得?”


    ……


    行吧。


    連漾跳下石階,落地時,身形忽然一晃。


    腦袋一陣眩暈,她又打了個噴嚏。


    剛打完,她就眼前一黑,步伐不穩地朝一旁的草叢倒去。


    在她身側的述戈眼看著她往下倒,不僅沒扶,還往旁退了步。


    等她昏死在草叢裏,他才慢悠悠地蹲下身。


    伸手撩開她額前濕漉漉的碎發,他戳了下那還掛著雨水的臉。


    很軟,有點燙。


    “小師姐,”他低喃,仿佛自言自語,“可是死了?”


    他沒收力,指尖在她的頰上戳出了淺淺的紅印兒。


    見她始終沒反應,述戈的笑淡了許多。


    在人界的這一年,他與不少人接觸過,大多無趣乏味。


    唯她還稍微有意思些。


    但現在,她卻成了攤軟泥,毫無還手之力。


    如一潭死水。


    他對她僅有的那點興趣,也因她乍顯的這份脆弱消失殆盡。


    沒意思。


    再有趣,也會有任人拿捏的時候。


    述戈“嘖”了聲,眼底壓下鄙薄。


    既然這般無用,便隻能殺了。


    省得礙眼。


    他收回手,拔劍。


    寒光破空,轉瞬間,劍刃就抵在了連漾的脖頸上。


    方才壓上去,便有鮮血流出,染紅了那鈍劍。


    脈搏跳動,經由劍身傳至述戈的掌心。


    述戈動作稍頓。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殺人時嚐到了這樣的新鮮感。


    仿佛他與她的血管連接在了一起,共同跳動著。


    這多少撫平了他心底的躁戾。


    述戈一挪劍,拿劍脊抵著那白皙的脖頸。


    這劍本就鈍,劍脊更比劍鋒粗糲厚重不少。


    他改主意了。


    要割得再慢些,也好感受那脈搏是如何消失。


    他對新改的玩法來了興致,但剛將那血口拉開一點,就動不了了。


    述戈視線一移——


    連漾虛弱地睜開眼,一手緊抓在劍鋒上。


    她淋了雨,肌膚被水浸得脆弱,隻是抓著劍,就被割開了皮肉,汩汩流血。


    而她連眉都沒皺,隻囁嚅著什麽。


    聲音太小,述戈並未聽見。


    但憑著口型,他也能看出她並不是在求饒。


    “小師姐在說什麽?”他有意讓她更煎熬,邊拉動劍刃,邊笑道,“我聽不見。”


    兩處都承受著鈍器的折磨,連漾疼得眯了下眼。


    但她不僅沒放,還忽然抬起另一手,扯住了述戈的發尾,用力往下一拽。


    述戈猝不及防,朝下一跌。


    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聽見連漾在他耳畔斷斷續續道——


    “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哪兒。”


    述戈稍怔。


    但很快,他就緩慢地扯開了一個笑。


    他微側過頭,與連漾的臉僅有一拳之隔。


    “你可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連漾臉頰燙紅,氣息也灼人。


    受殺陣影響,她還無法使用靈力,但她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


    “自然。”她虛弱開口,“僅憑你,找不到那東西。”


    “我倒聽不懂小師姐的話了,我隻是來拜師修煉,而非玩什麽尋寶遊戲。”


    “你大可以不信,殺了我。”連漾神情不改,暈暈乎乎說,“隻是若無我,你就算將萬劍宗翻個底朝天,也定然找不到。”


    她聲音漸小,說到最後幾不可聞。


    而述戈始終沒有動作。


    兩相對峙,最後竟是他落了下風。


    “那小師姐倒說說——”


    他將身子伏得更低,幾乎貼著她的鼻尖兒了。


    “我要找的東西,是什麽?”


    隻是他沒等到回複。


    他剛問完,連漾就眼睛一閉,又暈過去了。


    攥在發尾上的手鬆了開來,述戈直起腰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睡得不踏實,方才沒皺眉,現下卻輕擰著。


    打量片刻,他忽想到了方才連漾背著述星下山時的場景。


    述戈沉默著。


    她的傷口流血不止,已聚成淺淺的血窪。


    良久,他收回劍。


    轉而將指側搭在她下巴上,輕輕摩挲起來。


    “小師姐是對誰都這般好?”


    近乎喃喃自語。


    未得到回應,他卻不急。


    他的手順著那冰涼的脖子滑至頸後,再一揪後衣領,站起身的同時,便輕輕鬆鬆地拎起了她。


    述戈一手拿劍,另一手則將她扛在了肩上,動作極為粗魯。


    他環顧四周,心生猶疑。


    連漾的寢舍,在哪兒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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