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盛好了三菜一湯。


    他端著溫熱的瓷碗,放在餐桌上,視線卻落在楚雲熙的身上。


    她站在屋外,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鍋中,雞肉已然燉得微微發白,紅棗與桂圓共同勾勒出湯麵的濃厚香甜,湯色清亮。


    燉鍋的白霧輕輕騰上屋頂,在微微漫溢的熱氣氛圍裏,所有菜肴整整齊齊擺放好,看似一派寧靜和諧。


    天道緩緩放下手中的湯勺,目光幽深而平穩,如鏡子映著楚雲熙背後的夜色。


    他靜靜凝視著她:


    “這些,都是你喜歡的菜。”


    隨後,他莞爾一笑:


    “進來坐吧。


    屋外的楚雲熙靜靜站著,夜風輕拂,吹動她的衣角。


    然而,下一秒,她的動作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牽引。


    思維剛剛浮現逃離的意念,視線卻突兀地轉向了餐桌前。


    她已經……坐在了桌邊。


    心裏猛地一跳,楚雲熙皺了皺眉,手指微微收緊成拳。


    天道站在對麵,目光靜靜落在她身上,眼神柔和,似笑非笑。


    那一瞬間,他像極了沈慈,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吃吧。”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


    好吧,既然已經逃不了,大不了就吃一頓飯而已。


    她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放入口中。


    味道竟與沈慈做的一模一樣。


    酸甜適度,排骨的肉質外酥內嫩,汁水在齒間炸開,熟悉得讓她一時有些恍惚。


    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天道模仿出來的假象。


    可這假象,實在是過於完美。


    楚雲熙繼續吃著,紅棗桂圓燉雞湯的香氣撲鼻而來。


    她輕輕舀起一勺,湯色清澈


    雞肉燉得軟嫩入味,紅棗和桂圓的香甜浸透在湯汁中。


    天道從容不迫地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中夾雜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執念。


    他靜靜看她吃,仿佛她吃的不是飯菜,而是啃食著他的血肉,填滿著他的精神空虛。


    那一刻,他感到了滿足,空洞的心髒仿若被短暫的填滿了一瞬……


    但是還想要更多,更多的……更多的來源於她的一切。


    楚雲熙繼續吃著,不發一言。


    天道依舊看著她,緩緩開口:


    “雲熙,還合你口味嗎?”


    正啃著雞腿的楚雲熙冷不丁的與那紫色的眼眸對上。


    腦子還沒轉過來,嘴巴先替她做了反應,她脫口而出:


    “挺好。”


    “你喜歡就好。”


    她默默歎了口氣,心想著:


    “罷了,食物不能浪費,反正跑也跑不掉,大不了吃飽再說。”


    於是她繼續埋頭吃菜,夾了一筷子清炒蝦仁。


    那蝦仁滑嫩鮮美,和以前沈慈給她做的是一個味兒。


    天道還在對麵靜靜看著,但她已經懶得管了。


    一頓飯吃得安靜,天道沒有多說什麽。


    甚至真的讓她有那麽一瞬間產生了幻覺。


    仿佛沈慈就坐在她對麵,溫柔地看她吃飯。


    所有的過往都還在,一切都沒變。


    終於,楚雲熙放下碗筷,輕輕拍了拍肚子,飯吃得很飽。


    “我去洗碗。”


    “???”


    楚雲熙看著他走進廚房,碗碟碰撞發出的清脆聲與這詭異的局麵格格不入。


    “天道在洗碗?


    它不是應該搞個什麽滅世計劃,打算控製修真界之類的嗎?


    難道是體驗凡人的生活?


    明明奪舍了沈慈,結果連洗碗這種事都要模仿。


    水流輕柔地衝刷著碗碟,溫熱的水帶走了油漬與飯粒,碗麵逐漸變得清亮。


    天道手上的動作嫻熟而自然,仿佛這件事他已經做過無數次。


    他擦了擦手,目光從廚房裏緩緩移向外麵的楚雲熙。


    她坐在那裏,眉頭輕蹙,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她的表情,無論是微皺的眉頭。


    還是那帶著些不耐煩的神色,都讓天道感到一種無形的距離感。


    “她依然在抗拒。”


    天道心中思索著,雖然她順從地坐下吃了飯,但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在告訴他——


    她並不接受這一切。


    她的抗拒。


    而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隻是她被迫接受的一場戲。


    天道皺了皺眉,心底那股執念再次湧上來。


    “她不理解,她根本不明白。”


    “凡人總是在意這些小事,那麽,他就必須從這些小事入手。”


    他思索著凡人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卻重要的細節——


    吃飯、對話、陪伴。


    一切曾經沈慈給予她的,他都要接過來,並做得更好。


    然而,問題是,凡人吃完飯之後通常會幹什麽?


    根據沈慈的記憶,似乎……是散步。


    天道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思緒漸漸沉入沈慈的記憶。


    那些凡人常做的事情,那些生活中的瑣碎,在他的記憶中不斷翻滾。


    飯後散步,消化食物,拉近彼此的距離……


    這一切看似平庸,但卻往往是人類彼此建立聯係的關鍵時刻。


    是的,散步。


    天道突然走到楚雲熙麵前,伸出手:“走吧。”


    “去哪?”


    “散步。”


    他解釋道,目光溫和,仿佛在述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吃飽了要消食,這是人類的習慣。”


    她愣了片刻,隨即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還真是模仿得挺到位啊。”


    說著,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角。


    雖說她滿腹狐疑,但顯然對“散步”提議也並沒有太多抗拒。


    畢竟,反正跑不了,那就走走唄。


    天道輕輕握住楚雲熙的手,指尖的觸感溫暖細膩。


    她一時間沒有掙脫,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對這個舉動已經見怪不怪了。


    二人並肩走出了房間,月色安靜地灑在院子裏。


    夜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意。


    他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微微握緊,帶著她輕踏在這花園之中。


    她看著天道那張熟悉的側臉,心裏忍不住想:


    “天道難道隻是為了體驗這些凡俗的生活?


    洗碗,散步,接下來他還打算做什麽?釣魚?種菜?”


    天道低頭看著楚雲熙,心中不禁思索:


    “凡人在這種時候,散步時一般會聊些什麽話題?


    他們的喜悅、煩惱、瑣事?


    或者隻是單純享受彼此的陪伴?”


    “沈慈以前也常這樣陪你散步嗎?”


    她卻隻是搖搖頭。


    天道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看向月色下的楚雲熙,卻感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明明是天道,是超脫一切、俯瞰眾生的存在,理應不受任何情感牽絆。


    不論是沈慈的記憶,還是凡人的感情。


    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供他隨意操控。


    然而,當今他所做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似乎都被沈慈的記憶所引導。


    甚至連牽著楚雲熙的手、與她共走在這月光下的瞬間。


    都像是他在無意識地模仿著沈慈的行為。


    天道隱約感覺到自己的理智在被什麽東西侵蝕。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像是無數黑色的藤蔓。


    從記憶深處蔓延開來,纏繞著他,拉扯著他,試圖同化他。


    沈慈的感情、沈慈對楚雲熙的執念。


    都仿佛化作無形的鎖鏈,逐漸滲透進他的意識。


    這些記憶,如同不斷流淌的液體。


    慢慢滲透進他的靈魂深處,與他原本的意識交織在一起。


    甚至開始模糊他作為天道的本質。


    他知道,沈慈的記憶在試圖吞噬他,將他同化,試圖將他徹底變成沈慈,而不再是天道。


    楚雲熙猛地停下腳步。


    她回頭看向天道,卻見他的五官像是在融化一樣。


    仿佛世界的規則開始崩解,他的身體輪廓在現實中變得不穩定。


    像是一團被拉扯的影子,漸漸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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