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被抬回去時,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勉強吊著,經過好一番折騰才把命保住。


    玄錚雖然要放人,但是憑薛蟠對他家心肝寶貝的齷齪心思,就足夠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隻是杖刑而已,丟不了命。


    林澄玉回府先去看了薛蟠,顯然是被打慘了。


    他小臉慘白,本著“講事實,說真話”的原則,讓所有人都相信,他為了救薛蟠,那是盡心盡力,為此不惜放下臉麵給人當小廝。


    薛姨媽泣不成聲,“孩子,難為你了,沒想到你竟能為了你薛哥哥做到這個地步。”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床上哎呦喊疼的薛蟠,語氣鄭重,“你放心,等他好些,我親自押著他去給你賠罪,若他不肯,我也不要這個忘恩負義的兒子,以後就隻當沒有生他,隻你寶姐姐一個罷了。”


    林澄玉笑著說:“姨媽言重了。”


    薛姨媽歎了口氣,握著女兒的手,又說:“你不知,若你寶姐姐是個男子,再給我一百個兒子,我也不要。”


    林澄玉卻說:“女子又如何,如今的世道,世人皆道女子應講三從四德,竟絲毫不把女子本身的價值看在眼裏。”


    他看著薛寶釵,不知是在跟她說,還是在跟誰說,“總有一日,女子也可和男子一般,不必再受世俗所累。”


    薛寶釵神色怔怔,“真的會有那一日嗎?”


    “會的。”


    林澄玉走後,薛寶釵定定地坐著,手上的書半晌了也沒有翻動。


    薛姨媽歎了口氣,她哪裏不懂女兒的心思,可是那些話,隻是小孩子的戲言罷了,當不得真。


    她也沒勸,總有一日,寶釵總能明白的。


    早晚,她會看清現實,屈於現實。


    薛蟠趴在床上,一時冷一時熱,竟是發了熱。


    院子裏點起燈,又鬧了一陣,到了天蒙蒙亮,總算是消停了。


    翌日,薛姨媽特意去給賈母請了安,告知她這件事,又鄭重地給林澄玉道了謝。


    她是個好母親,卻沒有一個省心的好兒子。


    薛蟠每日惹是生非,把薛姨媽的心都操碎了。


    再看賈敏,和她一般兒女雙全。


    且不說女兒,單是兒子,自己便已經落了下乘。


    若是蟠兒和澄玉一般懂事體貼,她便是立即死了也安心,到了地底下,也有臉去見老爺了。


    賈母笑著說:“我早說了,澄玉是最好的孩子,不像寶玉,來請了安就不見人影了,不知道又跑到哪裏玩了。”


    王夫人說:“說是老爺喊他,有事要問。”


    賈母歎了口氣,“你們去跟他老子說,有事就好好說,不要整日疾言厲色,免得把個好孩子生生地給嚇壞了。”


    王夫人笑著應了,又是一派慈悲麵孔。


    經此一遭,薛姨媽竟是把林澄玉當成了半個兒子,再不許人說他半個不好。


    “你不知,我那千嬌萬寵的小姑子,是個心思深的,她的兒子想必也是一脈相承。”王夫人顯然也是話裏有話。


    薛姨媽卻說:“我看未必,且不說澄玉一片真善,不計前嫌救了蟠兒,就說你小姑子,我看也是個好的,並不像你說的那般,你們之間定是有誤會。”


    王夫人的笑僵在臉上。


    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個沒良心的。


    “你難道忘了,那日你怎樣苦苦哀求,林哥兒就是不鬆口。”王夫人笑得很有深意,“當日情形,就是不相幹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動容。”


    薛姨媽擺擺手,“我看不是,若是換作是我,不知能不能成事,也不敢應。”


    她現在看林澄玉是怎麽看怎麽好。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又牽扯到王公貴族,他小小一個人兒,一時有些害怕也正常。”薛姨媽想勸王夫人不要和一個孩子置氣,想了想又沒說。


    說了也沒有用。


    王夫人說:“我看你是被騙了。”


    薛姨媽歎氣,忍不住說:“我看是你成見太深,總而言之,澄玉救了蟠兒,我是感激他的,換個人未必有這樣的心胸。”


    王夫人閉著眼,手上佛珠撥動,不再說話。


    薛姨媽也覺得有些無趣,生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賈敏帶著一雙兒女在京住了有段時日了,心裏掛念著獨自在揚州的林如海。


    林澄玉問:“我們要回揚州了嗎?”


    賈敏摸著他的腦袋,說:“是啊,我們總不能讓你父親一人守著我們的家。”


    林澄玉悶悶地說:“我知道。”


    他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留戀,除了玄錚。


    到這個世界這些年,玄錚是他唯一的朋友,此次回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相見。


    “我出去逛逛。”林澄玉丟下這句話就跑了。


    賈敏看天色不早了,忙說:“這個時候了你要去哪兒?”


    可是回應她的隻有林澄玉消失在院門的身影。


    “這孩子......”


    臨淮王府。


    玄錚捧著林澄玉的臉,“你要走?”


    林澄玉悶悶不樂地點頭。


    玄錚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腦袋都是懵的,他這些日子過得太瀟灑了,竟然忘了這件事。


    林如海還在揚州,林澄玉總要回去的。


    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見不到了?


    不行,玄錚思索片刻,說:“別擔心,我有辦法。”


    林澄玉拉下他的手,揉了揉臉,問:“什麽辦法?”


    玄錚神神秘秘地說:“山人自有妙計。”


    “故弄玄虛。”林澄玉哼了他一聲,故作輕鬆愉悅地說,“回去也好,揚州人傑地靈,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生得好看,我……”


    他還沒說完,玄錚咬牙把人揉在懷裏,一雙罪惡的手伸向林澄玉的腰間,撓他癢癢。


    “哈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


    林澄玉整個身子扭成麻花,艱難地躲閃著玄錚的懲罰,黑亮的眸中泛起一層水霧,“我錯了,真的錯了,玄錚……玄錚哥哥,饒了我這一次,好不好。”


    玄錚停手,愣了下,把人提起來放在腿上坐著,“你方才喚我什麽?”


    林澄玉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重活一世,心理年齡比玄錚大,自以為在兩人的相處中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


    可是玄錚這廝,仗著身高腿長,沒少欺負他。


    實在過分。


    林澄玉一時惡向膽邊生,狠狠在他肌肉緊實的胸膛上捶下沙包大的拳頭,在玄錚的吃痛聲中,一字一字地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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