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2003年,那年春天發生了“非典疫情”,鼠人當了校長工作更忙,壓力更大。母親身體衰弱到隻能臥床,在家主要由承霞照料。鼠人有時也給母親喂流質食物,她早先可以坐著喂,後來嘴角包不住,坐著喂就會流出來,就讓她躺著喂;躺著喂開始一喂一口,她就能咽下,還能聽到咽的聲音,挺好的,一咽一口;後來慢慢就不主動咽了,有時喂兩三勺,還不咽,就用手摸摸她的頸部喉結下方,刺激刺激,也會“咕嘟”一聲,咽下去,這說明她已不能自主咽下去了。因為母親是從農村上來,沒有公費醫療,那時又正值非典,也就沒有像後來條件好的去醫院插胃管,輸營養液,長期住院。也隻是在家盡可能喂營養好一點的牛奶、雞蛋羹、煨魚湯等等,承霞也用氧氣袋到安光所氧氣站去灌一兩袋氧氣回來給母親吸一吸。就這樣,到這一年的5月30日,看看老人家氣息微弱,承霞對鼠人講,要不要去叫老鄰居程正福老師來看看,他經事多一些。鼠人去請來程老師,程老師看了,說是有點不好了,還是送醫院給以一點臨終關懷吧!


    於是緊急出動,打電話給醫院,請派救護車。時間也比較晚了,島上職工醫院的救護車司機已下班又被叫來,車到樓下,鼠人拿下擔架上樓,學校周丹丹老師聞訊,同她先生胡純棟博士一起來幫忙。鼠人記得,胡博士抬擔架在前,自己在後,他用力向上拽,一直上到救護車最裏麵,鼠人在後麵用力往上送,把抬母親的擔架平穩放在救護車裏。此事鼠人一直作為溫暖的記憶藏在心底——如果沒有周老師、胡博士來幫忙,自己和承霞兩人要抬母親上車真還有點費難。


    職工醫院的床位相對寬鬆。母親被救護車拉到醫院,急診醫生來了好幾個幫抬下擔架,進入就近一間病房。看到母親這情況,立馬吊水、輸氧。主治醫生對家人說,老太太這樣,你們是否準備後事的衣服了?鼠人告訴醫生,母親早在農村時就自己做了,紅棉襖、綠棉褲,剗花的鞋子及絨布內衣,還自己穿了一陣時,說“穿穿才得呢”!醫生聽了笑,說:“今晚就回去拿過來吧,免得到時匆忙。”


    聽醫生這麽說,承霞轉身就回去拿,一會兒拿來一個大布包袱,裏麵衣褲鞋帽連小紅條被都有,母親早就預備了全套的。這套行頭從老家帶過來,說起來準備了一二十年了,真應了老家一句俗語:“三歲做棺材,一世用得著。”不過母親準備這些也已七十多歲了,如今94,卻也是高壽了。


    當晚母親還挺平靜,沒有絲毫痛苦表情,平平靜靜,就像安睡的狀態。病房有三張床,就住母親一人,陪護家屬可以在其他床休息的。醫生講隻要一個人在陪侍就可以了。鼠人讓承霞回家睡,畢竟自己是親生兒子,守一夜也應該。半夜過後,母親水吊完,不久嗓子裏有“呼哧呼哧”的痰的聲音,聽上去有點不爽。鼠人找來值班醫生護士,她們看了說可以吸一下痰。細細的細管放到喉嚨口吸,一會兒就沒有痰聲了。醫生走了,鼠人躺著眯瞪,大約過了個把小時,痰聲又起,鼠人聽阻塞嚴重了又叫護士來吸了一次。過後鼠人迷迷瞪瞪睡,不一會又有痰聲起,鼠人也不想再麻煩醫護人員了,就這樣又過了一會,母親嗓子裏的痰聲聽不到了。當時鼠人挺累,就想好好睡一會,但突然想到早年在家鄉人們所講的,人快斷氣時,往往要“喉痰”,也就是一口痰在嗓子眼下不去,一旦下去了,人也就斷氣了。


    鼠人想到此,立即起身看,果見母親沒有了呼吸,隻有氧氣嘴在她鼻孔邊“吱吱吱”的聲音。鼠人趕緊叫來醫生護士。她們一看,確認母親沒有呼吸了。問要不要搶救,鼠人感覺母親已到這地步,平靜離去,未有一聲呻吟或多痛苦的表情,也真是她生前常說的“無疾而終”了,因此決定不再搶救。於是兩位醫生護士讓鼠人用盆打來熱水,幫著給母親抹身子,換衣服。鼠人扶著母親肩膀替她脫衣服時,她頭頸已東倒西歪的。醫護人員內行,也就是趁這時身體還是熱的,穿脫衣服都方便。她們麻利地幫擦遍身體,換上衣服。母親臨終身下竟沒有一點大小便,也可謂“質本潔來還潔去”了。


    其時是2003年5月31日(農曆癸未五月初一)淩晨5:30左右。鼠人忙停當了給承霞打電話告知母親走了,她馬上就趕過來,還帶來母親生前經常穿的黑呢子大衣,幫她穿上。醫院方隨即打電話給殯儀館要車,等待中,看到慈祥的母親此刻躺在病床,被子蒙頭的樣子,鼠人夫婦都挺傷心。半個多小時後,車來了,母親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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