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於爆發。


    怎樣來的,感覺很突然,莊富生全然沒有料想到。也是早上,從廣播裏聽到的。那時鄉村裏沒有收音機,普通群眾很少看到報紙,隻有廣播。好在是國家花大力氣,搞了戶戶通,廣播線接到圩村,家前屋後,搭個線就行。再說還有規定,誰家不買廣播喇叭,隊裏就要扣罰。其實,人們是樂意的,但有時也嫌吵,裝個開關,可以拉掉。早上一定會接上,起身,它是個信號,也能推知時間。社員們常說廣播來了,廣播走了,就是把它看作計時的生活工具的。


    這天早上,他一聽見廣播響就起床——農村廣播很定時,早上廣播一響,預報一下節目,就是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六點半的新聞。起來,正要出門,廣播裏播送的新聞消息使他震驚。多聽了一會,不禁身上發抖。說不清為什麽抖,但反正不是害怕得發抖;實際上心裏挺激動,對這些人由衷佩服。他唯恐心靈的秘密泄露,不敢再想,趕緊上早工。


    人們都上早工了。莊富生裝著沒在家聽到,廣播新聞不是人人天天都聽到的。一早起來就出門,哪能聽到呢,隻有廣播在家自說自話了。其他人也似乎都沒聽到,照常講閑話,打笑。汪茂才說,廣播裏有個節目,有位不識字的老太婆聽不懂,以為廣播裏天天在罵她,氣極了,竟把廣播喇叭拽下來砸了。大家聽後哈哈大笑。


    上完早工,回到家後,莊富生輕聲對母親、秋萍說,不要先跟人提這件事。不能高興,也不要表現悲哀。要憤怒,但又要注意不要讓人家看出是裝出來的。與其裝了露破綻,不如冷漠。母親和秋萍都表示不會去跟人家說的。bj的事,要聽,大家都從廣播裏聽到過了,誰知道事情到底怎樣的呢?


    後來,真的大家都不提,都是一副冷漠的臉,仿佛大家都被莊富生叮囑過似的。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樸實的農民原本不擅發過多的議論,他們要“抓革命、促生產”,這可是真格兒的。割麥、栽秧、打場,三夏大忙,真可謂“蛇鑽在後竅裏都沒有工夫拔”的。他們甚至沒記住這些事發生在清明節,或者也許當時知道,事後沒有當作大事情放在心上,連同莊富生都是這樣,還是到兩年後才記住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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