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僻的手很穩,並沒有被這倆父子的互動打擾到。


    一根小小的鐵針,在他手中,熟練地好似用過成千上萬回。


    不過兩刻鍾,他就幫著李皓將後背的水泡全部挑開,放出膿水,還貼心地擦幹淨後背。


    李皓拿出個小瓷瓶,他也沒有任何的疑問,挑著藥膏,很輕鬆地抹在癟掉的水泡上。


    二狗子有些咋舌,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人的手法熟悉地令人害怕。


    總有些不恰當的聯想,比如,刑訊之類的。


    趕緊把腦袋裏的東西搖掉,他乖順地洗幹淨小臉蛋和小腳丫,蓋著自己的小褥子,直挺挺地睡在李皓身旁。


    夜晚的山風呼嘯,清晨起來,卻意外地發現,並沒有下雨。


    隻是天陰沉沉的,不見一絲涼風,沉悶而燥熱。


    二狗子拿著昨日的芭蕉葉,揪掉有些幹枯的地方,左右扇風。


    用過昨日的藥膏,李皓的後背明顯恢複了很多。


    癟掉的水泡,都已經有結痂的傾向了。


    他套上一件單薄的長衫,很遺憾地對二狗子說:“今日要去聽山長講學,不能帶你去書院逛逛了。”


    二狗子萬分慶幸,趕緊收斂笑意,擺出乖覺的模樣:“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快去讀書吧,讓我自己去玩!


    李皓顯然很信任二狗子的自理能力,在鄉下相處的幾日就能看得出來,他很是早慧。


    “不許靠近井邊,不要再去後山。”當然,再聰明的孩子,作為父親,也免不了有些嘮叨:“吃飯的時候,拿著我的木牌就可以了,下雨了記得把窗戶關上。”


    二狗子點頭:“我知道,肯定不會闖禍的。”


    李皓輕笑了一聲,帶著些許愉悅:“隻要不傷害到自己,便沒什麽。”


    他不介議兒子淘氣一些,小孩子的活力不需要早早被壓製禁錮。


    他也不想昨日的事情會成為兒子的夢魘:“不必擔憂,一切都會好的。”


    二狗子不曉得老爹起床之後為啥突然裝神秘,但一天的自由還是讓他非常的快樂。


    慢悠悠地轉著,走到吃飯的地方,和大師傅友好地交流了一番,盛讚其白菜湯做的很是香甜。


    大師傅像是遇見了知己一般,高興地臉都漲紅了。


    “當真,你喜歡吃白菜嗎?”


    二狗子麵對這樣的熱情,也很快樂:“喜歡呀,我從前在家裏沒吃過白菜呢。”


    大師傅衝出來握住他的手:“好孩子,你吃晚飯別走,我給你帶幾顆白菜。”


    這,就不用了吧?


    二狗子十動然拒,他要生的白菜也沒用啊。


    況且這裏的東西都是學院的私產吧,隨便拿東西不好的。


    “太麻煩您啦,要吃白菜的話,直接來這邊找您就好啦,我沒見過比您更會做白菜的人了。”


    大師傅根本沒聽出來他話裏的漏洞,眼淚都快冒出來了,感動地不行:“一定要留下來,我帶你一起做白菜!”


    對做飯沒太多興趣的二狗子:就,他沒想學這個手藝啊。


    但是,想到回去也沒什麽事做,他就順勢答應下來:“好啊,好啊,我想好好瞻仰一下您高超的技藝的。”


    後廚冒出個人頭,很是驚奇地盯著他看。


    等他的轉過身來,還沒與那人對視,人頭驟然縮了回去。


    有點,嚇人哈。


    二狗子搓了搓手臂,吃掉最後一口雜糧窩頭。


    挪著小步子,跟在大師傅的身後。


    “今天是他們來送菜的日子,等會你看看,喜歡什麽,我就做給你嚐嚐。”


    這麽大方的嗎?


    二狗子也喜滋滋的:“謝謝大師傅,您真的太慷慨啦。”


    大師傅偷偷摸了一把他的腦袋,前所未有地,覺著送菜的日子也變得愉快起來。


    終於,終於有人認同自己的手藝了!


    二狗子天真地想,若是送菜的有什麽新鮮的吃食,他可以花點錢買來嚐嚐。


    他最不懼的就是嚐鮮了。


    兩人都很滿意,帶著一樣的笑容等在山門前。


    直到,十來個壯漢,挑著巨大的籮筐,喜氣洋洋地走過來。


    領頭的那人熱情地同大師傅打招呼:“今日的菜可新鮮著呢,都是連夜從地裏挖出來的。”


    大師傅矜持地點頭:“走吧,送到後廚去。”


    順手帶走二狗子:“咋樣,喜歡吧,都是咱們縣最新鮮的白菜。”


    二狗子看著那些人把東西卸下來,整齊地碼在後廚的地板上。


    粗粗看過去,有二百多顆新鮮的白菜,連一丁點爛菜葉子都看不見。


    沒有後世的那麽粗壯肥美,但也水靈靈的。


    不過,這十來個人,挑著擔子,爬上半山腰來送貨。


    真的隻送了白菜,其他一概都沒有,收錢的時候還特意說了一聲:“現在外頭的白菜都漲價了,今兒菜市場我去看的時候,有的攤子上能賣到一文錢一顆了!”


    見大師傅神色不變,才訕笑兩聲:“當然了,咱們是簽了契書的,白菜還是一文錢兩顆,都是挑的好的,您驗驗就知道了。”


    大師傅這才接話:“自然是信你們的,不然,書院也不能和你們村裏簽了一年的契。”


    他微微點頭:“很不錯,半個月後再送一次,比這個量少一半。”


    “知道,知道,秀才老爺們都出師了。”領頭人陪笑著:“能給秀才老爺吃俺們村種的白菜,是俺們的福氣。”


    他這恭維聽得不倫不類的,但大師傅自矜是書院的大廚,同這些鄉野之人不同,說話都變得文鄒鄒的:“借你吉言了。”


    寒暄完了,掏出串號的銅板:“你數數,沒算錯吧。”


    那人一邊笑著說:“您咋可能算錯呢?”


    一邊拆了繩子,十個銅板做一堆,放在地上,認真計算起來。


    二狗子看他手裏100多個銅板,翻來覆去地數,都有點替他發愁。


    怪不得老爹從前的“算數補習班”這麽受歡迎呢,看來對於一些人來說,數數都成了門檻了。


    他有些新奇地圍觀了一下,領頭人腦袋上的汗都快把衣襟打濕了,緊張地用樹枝在地上劃拉“十三個十,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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