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自己就是在很小的年紀便開始記事了,所以他很清楚,二狗子定然對他一直沒有回家的事情是有印象的。


    說不得周圍村人還有隻言片語的閑話,將所謂的“福星”之說透露給他聽到了。


    有著自己年幼時的經曆做底,他絲毫不懷疑,兒子可以理解並對“福星”之說生出芥蒂。


    作為一個可以接受兩歲兒子和別人能合作製作出“扇車”的父親,他對兒子所有的“意外之舉”接受度都很高。


    李皓繞道二狗子身邊,低頭看他,沒頭沒腦的誇了一句:“我兒聰慧,少有能及者。”


    這話和方才說的沒多大差別,語氣卻極其誠懇。


    二狗子隻是愣了一下,咽了一下口水,轉而又開始傻笑。


    李皓也沒指望兒子可以這麽快打開心結,隻是不動聲色地把林雄從旁邊擠走,又坐在了一處。


    人心之事,最是急不得的,況且父子親情乎?


    他有的是耐心和信心,自然等得到兒子的親近。


    在李皓心裏,二狗子雖說已經自學認了字,但下意識地排斥讀書,定然也是受到了自己的影響。


    所以即使看到了他的天分,也沒有逼迫之意。


    按照二狗子現在的表現,他想,開蒙之日,也不會太遠了。


    二狗子要是知道他爹對他讀書的事是這麽有想法的,也不知道是要感動,還是要難過了。


    但他現在一無所知,自然因為老爹剛才誠懇的語氣放下心來,又開始興高采烈地吃肉去。


    秦僻搶先接過廚房那邊送來的新調料,迫不及待先吃了一口。


    眉頭瞬間就皺起來了:“好像,不甜啊。”


    真的沒有什麽甜味,隻是加上桃酥後,整體變得更加油潤順口。


    他萬分失望地看了一眼二狗子,對於在這麽短的時間就失去一個“知己”,非常難過。


    二狗子不知道自己剛被踢出“知己”的行列,他已經吃的很飽了,就擺脫掉突然親近的老爹和咋咋唬唬的林雄,坐到一直很安靜的秦僻身邊。


    之後,驚恐萬分地看著他往調料碗裏舀了好幾勺黃色的糖粉。


    “這,這是什麽沒見過的調料嗎?”二狗子不敢置信,下意識覺得這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秦僻混合了碗裏的粉末,露出些許滿意的微笑:“是糖粉哦。”


    哦,原來是糖粉啊。


    哈哈,哈。


    二狗子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撒腿就跑:“爹,我幫你烤肉。”


    小身板躲在李皓和林雄兩人身後,才鬆一口氣,就怕秦僻突發奇想,抓住他,強迫他吃一口沾滿糖粉的烤肉。


    秦僻沒什麽反應,對於這種情況他有著豐富的應對措施,那就是不理會。


    生於世間,有些癖好,並不需要追求大部分人的認同,隻要能自娛自樂,便是幸事了。


    這一晚上的炙羊肉,吃的頗有些驚心動魄。


    二狗子被帶回去睡覺的時候還在想,他可能是被這個身體同化了,越來越放鬆,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警惕。


    這肯定是激素的影響,二狗子在意識徹底模糊前,點了兩下腦袋。


    第二日醒來,大家都沒了前些天的緊迫感。


    連李皓也難得的隻在早上讀了一會兒書,便放鬆地坐在院子裏,微風徐徐,耳邊是稚子跳脫的聲音。


    二狗子一早就收到了一套禮物,然而他完全不開心。


    因為秦僻經過昨天烤肉事件後,決定發掘二狗子身上其他和自己能產生共鳴之處。


    把自己兒時用過的一套文房四寶,包裝起來,送到了他的麵前。


    二狗子第一次在古代,正兒八經地拿起筆。


    然而並沒有一絲絲的感動,隻想逃跑。


    他以前在小學的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毛筆字,但是那對瘋子父母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會毛筆字的收益很低,相反學毛筆字要支出的錢非常多。


    看到他能順利拿著筆寫出兩三個工整的字之後,就果斷地結束了他的毛筆字課程。


    他都不知道,在那十幾年的時間裏,多少次在人前拿著毛筆劃拉出幾個字,然後接受所謂的稱讚。


    上回畫圖紙的時候,完全沒有這麽激烈的反應。


    但這一次,卻突然非常抵觸。


    秦僻像是沒有看見他陡然的一縮,自己拿著一張紙,畫出了一個神氣萬分的呂布,頭上的雉翎都透出一股張揚肆意的味道。


    二狗子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他悄悄靠近了一些。


    秦僻還是沒有多餘的動作,筆墨落下,呂布又換下鎧甲,穿上曲裾,寥寥墨色,勾勒出繁雜錯落的雲紋。


    二狗子的手,控製不住地,悄悄摸了一下呂布挺起來的小肚子。


    “如何?”秦僻停下筆。


    二狗子認真點頭:“畫的甚好。”


    “瞧那邊。”秦僻放下筆,指著院子的一角,枝枝蔓蔓的葡萄藤纏滿了簡陋的木架,不知何時那裏的葡萄已經成熟了。


    二狗子不明所以,盯著葡萄看了好一會兒:“現在的葡萄甜不甜啊?”


    好久沒吃到水果了哎,沒想到這麽個小院子還藏著這樣的驚喜。


    秦僻失笑搖頭:“等會兒叫小廝洗一串,咱們嚐嚐。”


    他手指擴住那一小片的葡萄:“就是這麽一塊,今天試著畫出來。”


    二狗子下意識地搖頭:“我畫不出的。”


    他隻學過素描,一點都沒接觸過國畫啊。


    這位老師到底靠不靠譜哇,怎麽一上來就對他寄予如此厚望?


    秦僻卻很堅持:“不要有什麽遲疑,下筆要果斷,很容易成畫,並非在最開始就要求你做的多好,第一次敢不敢下筆,才是最重要的。”


    二狗子習慣了什麽都可以做的好,有些轉不過來彎。


    在秦僻堅定的眼神裏,拿起自己今天收到的小毛筆,舔了一下墨,手腕懸在半空。


    在空氣中,對著一整張的宣紙,嚐試比劃出一個大體的形狀來。


    毛筆在轉著圈換位置,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就是不敢下筆。


    若不是墨水不多,二狗子身上早濺滿了黑色的墨點。


    秦僻卻一點也不著急催促,接過李皓遞來了一杯茶,慢慢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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