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小少爺倒很是聰慧,不過三歲的年紀,便識得不少字了,待長幾歲,怕是就能下場考秀才了。”投墨看了一眼二狗子寫的信:“怎的,縣裏頭換了個縣令,連收稅的事都要變?”


    二狗子也有些懵懵懂懂,他心裏有些想頭,卻串不起來,隻說:“如今阿爺不在家,許是爹爹有些憂心家事吧。”


    李家阿爺瞪大了眼睛:“什麽叫換了個縣令,從前的老爺呢?”


    雖然阿爺沒見過前頭那個縣令,但也知道一點,私心裏覺著,是個不錯的官,至少出過幾個真正利民的政策,這才不到一個年頭,下山的山民都沒安頓好呢,怎的人就換了?


    他頗有些憂愁:“也不知道新來的縣老爺是個什麽章程,不會把山民再趕出去吧?”


    二狗子回想起,自己還同那個先前的縣令見過好幾次。


    即使對著自己一個小孩,也不見什麽傲慢之色,又想起救回林雄之後,李皓同秦僻說的話,心中多了幾分了然。


    同李皓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必定去見了後山的怪老頭,後麵的朝堂博弈,估計是秦家和那個怪老頭之間有什麽利益交換。


    怪老頭憑借這些東西,把他的學生,也就是新的縣令撈了回來,直接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但這些事,他又不能開口對阿爺說,若真的由他說出來了,那才見鬼了。


    二狗子隻是跟著點頭:“是啊,是啊,也不知道那些山民下山後得到的田,是不是又要重新交稅了。”


    換個縣令,好些事情都要翻篇的。


    就他跟著老爹去見過一次新縣令的記憶,想起來,便覺得那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估計不會老老實實跟著原先那位定下的政策走。


    哎,鐵打的縣衙,流水的縣令,這也是古代好些縣令不幹事的原因,人走政消,隻是垂手而治,已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了。


    阿爺有些坐不住了:“會不會,今年的服役還要變啊,咱們家是不用管了,可你三個姑姑家,好些成丁的男孩子,不知道今年的銀錢夠不夠買名額的。”


    二狗子搖頭:“阿爺別擔心,爹爹讓我寫信,不正好可以問問姑姑和奶奶他們嗎?”


    阿爺這才靜了靜心:“也是,”他低頭算了算:“便是你姑姑手裏一時湊不出來,家裏還有不少銀錢,你奶奶定然會拿出來讓她們先過了眼下這一關的。”


    隻是他心中還是惴惴的,總不安心:“還是要早幾日回去看看才行。”


    說完,又想起大磚不知曉這些事:“我先回去一趟,等你爹回來,仔細問問他,明兒爺爺再來尋你。”


    李家阿爺撂下這句話,拿著二狗子寫完的信,快步走了出去。


    投墨擦完手出門,一轉眼的時間,阿爺就不見了:“怎麽回去這麽早?”


    二狗子把自己手指上沾到的墨汁用指甲胡亂劃拉兩下,腦袋裏亂糟糟的。麵上瞧著就很蔫吧:“是走了。”


    說話也沒精神,投墨隻以為是寫字累了:“歇一會兒吧,我幫你把筆洗了。”


    他還沒上手,秦僻的小廝就從角落裏鑽了出來:“我幫李小少爺洗吧,你去忙別的。”


    投墨的手指還懸在半空中,握著的指尖已然空空如也,筆杆子直接被人搶走了。


    他看著秦僻小廝利索地洗了筆,還掛在筆架上,簡直哭笑不得,這家夥,從前不見他多事,如今有事相求了,又出來獻殷勤,真不知道讓人說什麽好。


    二狗子抱著阿爺買來的一個石榴,小心摳開石榴皮,把裏麵紅彤彤的石榴籽用指腹掃到碗裏。


    他一時間沒注意,桌子那頭,兩個人已經交鋒兩三回了。


    秦僻的小廝收拾完筆墨,還想幫他把石榴掰下來,被投墨攔住了:“讓他玩吧,你忙得跟什麽似的。”


    他和這位也沒什麽矛盾,不過日常生活,鬥鬥嘴罷了。


    “不會累著手嗎?”秦僻的小廝已經問過他家主子,書架的事秦僻同意了,他就想找二狗子幫個忙,畫一張圖出來。


    投墨搖頭笑他:“你家主子是小少爺的先生,你隻要開口說秦家少爺同意了,小少爺能不替你畫好嘍?”


    其實他和二狗子相處了這段時間,知道他根本不在乎秦僻的小廝有沒有幫他幹活,至少他看著,這位小少爺就沒覺著他們幫他一點忙是應該的。


    所以,即使沒有秦僻作為二狗子的先生這個身份,這樣的小事,隻同他商量一下,二狗子絕對是不吝幫忙的。


    反而他這樣一改常態,才會適得其反,搞得二狗子不明就裏,到時候都不敢幫忙了。


    二狗子心裏還在琢磨山民的事情,他總覺得,這是個大隱患。


    先前那位縣令在的時候,不僅看門的小吏要為難山民,便是他們出門擺攤,好些攤主也有意無意排擠他們。


    如今換了個頂頭上司,也不知從前的政策還算不算數,估計他們更是舉步維艱。


    但他們既然選擇下山,自然是期待新生活的,這樣的期待得不到滿足,便會堆積怨恨,到時候,民怨四起,誰知道會出什麽事情呢?


    一邊想著,他一邊把白色的東西從指尖彈掉,鮮紅的石榴籽堆滿了一個有他臉大的陶碗,二狗子這才去弄點水,把手指洗幹淨。


    投墨瞧他弄的認真:“要一口氣吃下去嗎?”


    石榴雖然好吃,但吃起來挺麻煩的,,不僅要把石榴粒摳出來,還要把裏頭的籽吐掉,像二狗子這樣剝好了,滿抓一大把,嚼在嘴巴裏,才滿足呢。


    二狗子大方地分給院子裏的其他兩個人:“一起吃吧,阿爺買了好幾個呢。”


    投墨也不客氣,滿抓了一大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嚼吧兩下,滿足地咽下甜甜的汁水,把剩下的籽吐得滿地都是。


    二狗子左右開弓,不小心咬碎了石榴籽,直接吞了進去。


    隻有秦僻的小廝,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撿了兩三個,慢慢吃了,也吃不出什麽味道。


    很快,二狗子辛苦掰出來石榴籽就被吃了個幹淨,投墨拿著掃帚收拾,二狗子跟在他後頭潑水,省得糖水粘在地上,待會兒招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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