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以前認識的。”褚老頭rua了一把二狗子毛茸茸的小腦瓜,不大在乎地說:“那天我回來本想拿點東西,再去府城。”


    他帶著積分回憶的感覺:“你不是要做驅蚊的東西嗎,我就想著原先在縣城的時候,找這邊攤子上的人買過一點藥材。”


    二狗子順著他的話也想起來,他是在縣城街上,一個山民少年的手裏買過東西:“您是想去找賣東西的人嗎,可是縣城好像沒人擺攤了。”


    褚老頭點頭:“我在縣城沒找到,卻在城外遇到了幾個山裏下來的人,聽說我要買藥材,就讓我去他們家裏拿,東西又好又便宜。”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還有點戒心,可惜褚老頭對此不大在乎,直接跟著幾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走了。


    隻是,到了他們家裏才發現,一群山民聚集在這邊的山腳下,不算上小孩子,至少有上百人,他們這些人,卻隻有在山腳下胡亂圍了點地,蓋了十來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風一吹,本就稀少的茅草被吹得七零八落,看起來十分艱難。


    褚老頭奇怪,不知道他們守在這裏做什麽,這群人裏,除了躺在屋裏不能動彈的老人,和縮在角落裏的小孩子,看起來都是身體健壯的。


    能有一大半人都是青壯,瞧著就很有力氣。


    按理說,如今又不是災年,這樣的青壯,怎麽也能找到活幹,即使是去給人幹苦力,也不至於讓一家人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褚老頭性情古怪孤僻,卻有一番救濟世人的心,他在早些年研究的東西,也大部分都是農具。


    隻是如今年歲大了,固守獨院多年,把年少的不少誌氣灰了大半,和二狗子一起做東西,也隻是跟著小孩子的興趣走罷了。


    可他見了那些山民的景象,心有不忍,就追問,到底為何淪落至此,不去種田做工,難道真的是懶惰至極嗎?


    “為什麽?”二狗子發現褚老頭的表情不是特別好看,他想到曾經遇到的幾次山民,也是積極為自己掙命的。


    “我們根本不能離開那座山!”褚老頭沒回答,被跟他來的人搶先說了。


    說完,臉色就變了,嘴唇抖動著,不安地看向李皓。


    李皓對他們點頭,指著二狗子說:“褚老先生是他的授業恩師,你們來我家不用太過擔憂。”


    那三個人看見二狗子和褚老頭親昵的樣子,也略微放下些心。


    帶頭的那個攤主,對著李皓苦笑:“不是我們懷疑秀才公,就是老先生於我們這些人有救命的大恩,如今又教我們手藝,幫我們置產業,我們實在不想連累老先生。”


    李皓安撫地笑了一下:“我們回來就是擔憂老先生,才四處去尋的,隻是,不知道諸位如今狀況可有好轉,既然出來做生意了,那些走狗應該沒人看著你們了吧。”


    那攤主搖頭,深深歎了口氣:“現在盯著我們的人少了,反正那些小吏的田又被他們隨便搞了回去,還盯著我們這群人做什麽?”


    “我們身上又沒有油水可以刮,那些小吏的走狗親戚怎麽可能再花時間來盯著我們?”


    二狗子靜悄悄的,就聽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著李皓,把事情都傾倒出來了。


    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這也太沒有警惕心了吧,李皓剛才那番話,說的遮遮掩掩,這些人就相信他知道了“走狗”的身份,毫不隱瞞。


    不過,新來的這位縣令,為了在縣衙站穩腳跟,也是作孽。


    直接把原先那位縣令的政策幾乎全部否定,借著那位是被在縣令的位子上直接被擼下來的原因,把他所有的政策都直接打成了錯誤。


    原本被安置好,都在新分到的土地上,收了一季糧食的山民,全被沒收了身份,趕離了自己剛剛得到的田地。


    那些田地重新成為了無主之物,縣令也沒明說,那些田要還給原來的主人,畢竟都是從小吏家裏查抄出來的隱田,要是說了,可不是一個新的把柄麽?


    他隻是說,要賣掉這些無主的田地,讓底下人跑一跑村裏,勞累一下,幫著裏正把村裏多出來的好田處理掉。


    然後當作無事人一般,把這事拋在了腦後。


    那些小吏世代都在縣衙做活,多少手段沒有?


    自己回了村子,和裏正村長胡亂搞了一番,田地又重新進入了他們的腰包,甚至有一文錢不花的,對著縣裏報賬,說是分給了貧苦人家,主簿和縣承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們去了。


    縣令就更不管了,他一開始就把姿態放低,說自己剛到此地,什麽都不了解,把事情都交到底下人手裏,卻又在縣衙裏得了個好名聲。


    那些身份再一次被銷掉,又重新淪落成山民的人們,也沒被放過。


    小吏大都是目光淺薄之輩,一朝被收田,恨得不能生食這些山民的血肉,如今又得了勢更是猖狂起來,糾結了不少在本村遊手好閑的潑皮們,死咬他們不放。


    若是不受辱想要還手的,直接被圍毆重傷,隨便往哪個破地方一關,也不給吃喝,也不讓出來,手段狠毒。


    若是有人覺得,既然山下活不了,又想重新回到山裏的,就會被冠以賊寇的名聲,直接押進大牢裏,牢裏更是小吏的天下,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人進去,能有什麽好日子?


    他們之所以敢如此的有恃無恐,就是因為,這些山民被銷掉了身份,在禮法上根本不算人,就算打殺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這些山民走投無路,身上的東西也被那些潑皮趁亂搶去不少,生活更是難以維持。


    誰知,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他們把山民們趕到一座山腳下,就沒有其他動作了。


    隻是不許山民離開,也不許上山,甚至任由山民們在山腳下蓋幾座茅草屋。


    雖然每天不用提心吊膽地活著,生怕下一秒就遭受不測,但是他們也不能憑空變出錢財糧米,困在那個小地方,很快就陷入了饑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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