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小路非常難走,牛車行的磕磕絆絆,車上坐著的人隨著左右搖擺的牛車被甩來甩去。


    二狗子扶著自己的腦袋,眼冒金星。


    “哎呦!”


    前麵駕車的人一下子沒握住韁繩,牛往左邊走了兩步,直接踩進草叢裏了。


    突然,牛停住了。


    駕車的人覺得奇怪,拉起繩子,想把它往外拽,那牛隻是站在草叢裏屹然不動。


    二狗子好奇地爬出來:“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難道是好吃的草在吸引牛?


    知府派來的小廝撓了撓頭:“不知道,小少爺我下去看看。”


    二狗子忙點頭:“我也要去!”


    說著踏出一隻腳就要往下跳,卻直接被人攔腰抱回了車廂裏。


    阿爺點了點他的腦殼:“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就要亂跑!”


    二狗子自知理虧,吐了吐舌頭,趴在簾內往外瞧。


    小廝下了車,從路邊拽了根棍子,握在手心裏,小心翼翼地往前拍打,突然感覺棍子戳到了什麽東西。


    那手感像是軟乎乎的,瞬間雞皮疙瘩就冒起來了。


    他一臉驚恐,手腳僵硬不敢上前:“是,是不是蛇啊?”


    一聽草叢裏可能有蛇,駕著另外一輛車的薛成坐不住了,直接跳下來:“你別動,我來看看。”


    他自小在山林中長大,抓蛇也是一個好手。


    小心撥開半人高的灌木叢,卻意外地發現,那裏躺著一個人,穿著一件薄衫,嘴唇青紫,一動不動。


    他小心蹲下來,用手摸向那人的脖子。


    二狗子半天沒聽見薛成的聲音,突然看見他蹲下去,更是好奇,半個小身子都要探出去了,阿爺拽著他的腿,才沒掉下車。


    “是蛇嗎?”二狗子眼神轉了一圈盯上了正歪著脖子的大公雞:“把它拿過去!”


    阿爺哭笑不得:“讓它去給蛇加餐麽?”


    二狗子懵懂地轉過腦袋,不理解阿爺為什麽這樣講,不是有傳說蛇怕公雞的麽?


    不等他再問什麽,薛成已經站了起來:“老先生,這有個人,還活著。”


    褚老頭是他們這個團體名義上的負責人,主要是他們這個團體的配置不是特別合理,顯得褚老頭都好像靠譜了起來。


    當然,這隻是好像。


    褚老頭聽完,很是不耐煩:“活著就行,趕緊走!”


    薛成有點遲疑:“雖然活著,但看起來快要死了。”


    他強行抬著地上那人的脖子,往上探出灌木叢,展示給其他人看。


    二狗子嚇了一跳:“趕緊放下他!”


    怎麽看起來跟有心髒病似得,這樣暈倒的病人可不能隨便挪動啊。


    薛成聽話地把人輕輕放下去:“小恩人,要怎麽辦?”


    二狗子把視線轉向隊伍裏唯一一個懂醫術的人,是知府送來的小廝之一。


    聽說名字叫阿大,嗯,另一個叫阿二。


    阿大先看褚老頭,在等他的示下。


    褚老頭也不是個能見死不救的,煩惱地揮了揮手:“去看看,要是不能治還得送到醫館去。”


    阿大聽命跳下車,去摸那人。


    他跪在地上摸了一會兒脈,又翻來覆去看了個遍:“老先生,這人是凍著了,沒有其他的病。”


    褚老頭非常無語,但也沒辦法。


    幸好這個人沒什麽大事,他們還要趕路,就讓薛成把那人弄上車,他們一邊走,一邊給人治病。


    “傍晚前要趕到小聞村,走吧,別磨蹭了。”阿大看阿二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他不想帶著這麽個來曆不明的人走,就勸了兩句。


    阿二看這一隊的人都想帶人走,隻能歎了口氣,重新駕起車來。


    二狗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從阿爺坐著的車上下來,爬上阿二駕著的車。


    因為阿大要來給人看病,褚老頭隻能親身上陣,去另外一個車上掌舵。


    阿大很著急地給這人裹了一圈被子,又從行李裏麵抽出知府準備給褚老頭和二狗子的手爐,小心燃了兩塊碳,塞進去。


    二狗子仔細盯著躺在車板上的人瞧,越看越覺得眼熟。


    “小少爺,您幫忙看著點,若是醒了,就叫我。”阿大麻利地收拾好東西,就要下去替褚老頭駕車。


    二狗子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那個瘦成了骷髏的人。


    好像感受到了熱氣,那人蒼白的臉頰漸漸泛起點點紅意。


    隻是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比二狗子看到過的,那些逃難的山民還要嚇人。


    他盯著那人貼在顴骨上的一層薄薄皮肉,皺著眉頭,在記憶裏翻找。


    總覺得這人很眼熟,二狗子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了,怎麽會想不起來呢?


    “咳咳。”躺著的人突然咳嗽兩聲,慢慢睜開眼睛。


    漆黑一片的瞳孔漸漸聚焦,直直地盯著二狗子。


    二狗子沒有躲,反而湊近了一點。


    他聽到那人用氣聲勉強發出一點聲音:“銀,銀豆子。”


    哈?


    二狗子有一瞬間的迷茫,他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


    那人突然笑了:“李師弟家的小孩。”


    二狗子打了個哆嗦,他突然想起來了,這不是那個死要錢的先生麽?


    他因為收了錢去教小胖子他們,沒什麽成果,被小胖子的爹迫害,一氣之下去江南做生意了。


    過年的時候,老爹還專門去他家裏幫忙照看過二老呢。


    “先生!”二狗子有點不知道怎麽稱呼他,索性聽過人家的幾節課,叫一聲先生也不逾矩。


    倏地,車子外有一聲蒼老的聲音:“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原來二狗子聲音太大,把另外一個車子上的褚老頭驚動了,他以為二狗子在喊他呢。


    二狗子不得不出來:“躺著的人醒了,是我認識的人。”


    眾人大驚,褚老頭看馬上就要進小聞村了,決定在這裏把事情搞清楚,免得帶著個不明不白的人進了村子,給人家添麻煩。


    於是下令停車,幾個人都圍過來。


    二狗子把事情跟他們講了一遍,還多次強調:“是原先在府學讀書的人,和我爹爹也認識的。”


    眾人聽完,不勝唏噓,阿大和阿二都緊皺眉頭:“府衙還有這樣不講道理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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