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章介從小就特別喜歡幼兒園老師。


    三十歲的人了,如果還這樣說的話,也許會被人家說:“你是不是有些變態啊?”


    甚至連人格都會遭到別人的懷疑。


    不過,幼兒園老師應該算是知識分子,做幼兒園老師的人大多數都性格溫和善良,樂於助人。可以說她們就是將母親作為一種職業來做的。她們中的大多數都年輕活潑,性格開朗,充滿活力。所以喜歡她們不能算是變態吧?


    小時候,章介不敢上幼兒園,就是幼兒園的山川敏子老師不厭其煩地上門迎接,耐心地勸導,才使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樣能每天高高興興地上幼兒園的。現在他雖然已經不記得山川老師的長相,但在章介的心裏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老師。他還記得老師夏天穿著夏季和服參加廟會的身影,簡直是美豔無比,連孩子看了都會動心。


    章介出生不久父母就離婚了。章介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所以性格有些懦弱,缺少男子漢氣概。山川老師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有一天,章介被狗追得無處可逃,情急之中爬上了身邊的一把梯子。那隻狗是鄰居家的,叫小白,平時跟章介很親熱,應該不會對他抱有敵意。小白是為了章介手裏拿著的爆米花才緊追不舍的。


    章介嚇得一直爬到梯子的頂端,在旁邊的樹枝上坐了下來。沒想到小白也順著梯子爬了上來。章介抓起一把爆米花扔了下去,他想乘著小白下去搶爆米花的時候溜下去。這個主意倒不錯。


    可是小白不會下去了。它抬起頭用充滿困惑和傷感的眼神看著章介。


    “有人嗎?快來救救我和小白啊!”


    就在他大聲求救的時候,山川老師及時趕來了。


    章介高興極了,可以說當時激動的心情令他永生難忘。


    山川老師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又不順路。


    光是看見她跑過來的身影,就像是電視劇裏的激動人心的鏡頭。穿著銀色皮鞋的山川老師先把小白抱了下去,然後再一次爬上梯子,伸出雪白的雙手拉住章介的小手說:“來吧,小心哦!”


    章介身子一晃便倒在山川老師的懷裏,他聞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山川老師還教會了他捏黏土。細膩的黏土就像山川老師雙手的肌膚一樣光滑。這雙手會捏出各種各樣可愛的東西。黏土手工課是章介很拿手的一門課。


    進了大班以後,不知道為什麽山川老師辭職離開了幼兒園。大概是結婚了。新學期開學以後,


    章介在幼兒園裏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山川老師的身影,等了幾天山川老師還是沒有來。


    “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了離別的痛苦。


    負責大班的是留岡花惠老師,雖然長得沒有山川老師漂亮,但是性格特別開朗,總是笑容滿麵充滿活力。體操做得特別好,還會做空中騰空翻,這在女老師中很少見。


    是這位老師教會了性格內向少言寡語的章介懂得了運動的樂趣。雖然章介對山川老師還沒有完全忘卻,但是她畢竟已經離開了他,天長日久也就疏遠了。如今,他奔跑早幼兒園的運動場上便會對自己說:


    “留岡老師我也喜歡。”


    現在他的心目中留岡老師第一位,山川老師已經變成了第二位。


    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是個男老師,對章介來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二年級的班主任是歇斯老師,開始還以為她姓歇斯呢,後來才知道因為她經常歇斯底裏地發作,才被學生們起了這樣一個綽號。就像綽號一樣,她經常臉部抽筋大發脾氣。她根本就不是章介喜歡的類型。後來也遇到了幾位女老師,可是小學老師與幼兒園老師明顯不一樣。


    她們的麵部表情不一樣。


    幼兒園老師大多是眼角朝下彎著,不管是長相是不是這樣,總之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眼角總是朝下彎著,一直是八點二十分的感覺。


    而小學和中學的老師的麵部表情看上去就是十點十分了,大多數老師的眼神都很嚴厲。也有可能是他運氣不好總是碰到麵相凶狠的老師。所以他看見女老師就害怕,特別是遭到老師嚴厲地訓斥以後,更是嚇得不知所措。


    大概就是那時候的小學、中學女老師給他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他才會覺得如果一直是幼兒園老師就好了。


    踏上社會不久,他在磐梯高原的野營基地裏認識的女朋友也是幼兒園老師。


    “還是她最好啊!”


    到現在想起她來還會後悔。是因為他的優柔寡斷,她才與別人結婚了。


    大概過了三年,有人勸他去相親,對方的簡曆上寫著職業是幼兒園教師,照片看上去也很漂亮,長得有些像山川老師。沒見麵之前他就暗自決定:“就是她了。”


    沒想到在他做出決定以後,對方卻嫌他年紀太大拒絕了。雙方還沒有見麵,相親便宣告結束。也許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他一直覺得“那個人也不錯啊”!


    可以說,在章介的人生旅途中有許多地方出現過幼兒園老師的身影。而且每次遇到的都是美麗善良的老師。


    雖然對幼兒園老師不能一概而論,因為她們的人品和容貌也有千差萬別,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從她們中很容易找到章介喜歡的類型。眼角彎彎的,心地善良,充滿母愛的,即使男人稍微有些窩囊也能給予悉心照顧。章介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意識到自己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


    在他二十二歲那年的冬天,祖母因腦溢血不幸去世,比他年長七歲的堂姐來到他家照顧他們的生活。


    堂姐名叫理枝,是個孤兒,除了章介父子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親人。


    以前在浦和的超市裏工作,章介父親看她可憐,便把她叫到家裏來,對她說:


    “你現在的收入我會考慮的。一個人住的話,光是付房租也很不容易。”


    雖然她還沒結過婚,但是應該有過與男人一起生活的經驗。這也是事後章介才感覺出來的。在章介眼裏她是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女人,不過作為一個女人應該說她還算是風華正茂的。


    有一天看見她洗完澡穿著浴衣從浴室裏出來,章介忍不住在她背後拍了一下。沒想到她轉身笑眯眯地說:


    “我是沒關係的。你年紀輕一定忍不住了吧?”


    說著便一頭撲進了章介的懷裏。豐滿的乳房被擠得從浴衣裏露了出來,章介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上去。她還是那句話:“我是沒關係的。”


    “真的沒關係嗎?”


    章介想既然這樣的話,就撿個便宜順勢將她壓在身下。


    當然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瞞著章介父親的。


    理枝非常善解人意。她擔心年輕男人要忍住性欲一定很不容易,便以身相許主動為章介解決困難。對章介來說,雖然她長得不怎麽樣,又比自己年長七歲,因為是對方主動獻身,他也沒有考慮太多便輕率接受了。沒有想到父親生了祖母一樣的病倒下了,一年以後便離開了人世,這時理枝突然翻臉了。


    “快點去登記吧!”


    一開始章介沒有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隻是簡單地以為:


    “她是想快點跟自己確定姐弟關係吧?”


    可是仔細想想有些不對勁。


    “姐弟之間不應該發生性關係吧?”


    他腦子裏隻是簡單地聯想到倫理道德。


    “登記什麽啊?”


    “不是明擺著的嗎?”


    “我們可是堂姐弟關係啊?”


    “堂姐弟也能在一起的。”


    “你說的是結婚?”


    “當然。”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吧?原來你隻是想玩弄我啊?”


    理枝的態度一下子嚴肅起來,原來那張圓圓的臉一下子拉長了,連聲音也變得凶惡起來。


    “我可不是這樣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可是……”


    “什麽可是不可是的。反正我現在從裏到外都為你盡到了一個做妻子的責任。”


    被她這麽一說,章介想想也是事實。燒飯、洗衣服、整理房間,還要陪他睡覺。況且跟她上床的感覺也不錯。


    於是章介答應:“再讓我考慮考慮。”


    總算暫時應付了過去。


    “我說,我們一定會幸福的。你不這麽認為嗎?”


    看來她已經當真了。


    “嗯嗯。”


    要是否定的話,恐怕她馬上又要翻臉,章介無奈地咬住下嘴唇嗯了一聲。理枝馬上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嗲聲說道:


    “不要這樣好嗎?來,讓我們和好吧。這次不算。”


    章介以為她說的“不算”的意思就是:


    “現在上床也不會作為逼你結婚的把柄。”


    於是他也就順勢與她再一次發生了關係,就這樣一次、兩次、三次,甚至四次。不知道為什麽,章介盡管不喜歡她,但一起上床的感覺還是挺舒服的。


    後來章介才發現自己中了圈套。根本就不是什麽“不算”,一切都盡在她的掌握之中。這樣的狀態差不多持續了一個多月。


    “不管怎樣再這樣生活下去總是不行。”


    盡管有些遲了,章介還是意識到了。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話,章介總是要受到她的照顧,在她的照顧下,就會無意中放鬆對她的警惕,一碰到她的肉體就忍不住又會發生關係。


    出門以後他決定找咖啡店的律子老板娘商量一下。


    章節一開口就被她教訓了一頓。


    “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為什麽?”


    這是一個隻有一個吧台的小咖啡店,位於辦公樓較多的地方,晚上八點鍾打烊。章介進去的時候已經快關門了,店裏沒有其他客人。


    律子雖說是老板娘,也隻不過是受人委托而已。她自己說與章介同年,是個長得有些凶相的美人。對社會上的事情知道得很多。


    “那不是你的家嗎?土地和房子也是吧?”


    “是啊!”


    章介在父親去世後繼承了房產並支付了遺產稅。


    “你跟那個女人已經有肉體關係了吧?”


    “是啊!是她自己送上來的,我也隻好……”


    他簡單地把事情經過作了一番說明。


    老板娘歎了口氣掐掉手裏的煙頭問:


    “你腦子也太簡單了。你家麵積多大?”


    “土地麵積?”


    “是啊!”


    “大概二百坪不到。”


    “是嗎?這可是一大筆財產啊。一般的工薪階層就是倒過來幹一輩子也買不起啊!”


    “嗯。”


    按照當時的市價應該值兩億日元以上。


    “你自己出來,讓那樣的女人留在家裏,你考慮過將來嗎?”


    “可是,那是我的財產。都是用我的名字登記的。”


    律子皺著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手“啪”的一聲拍在吧台上:“你可不能這樣掉以輕心啊!現在住在裏麵就會有居住權,對方就是抓住這一點呢。如果搞得好的話,就與你結婚,搞不好的話,就要房子。不管怎樣最後居住權總可以拿到的。她的這種打算不是明擺著的嗎?這樣的好事到哪裏去找啊?”


    聽她這麽一說,章介才有些不安。


    “怎麽辦?”


    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跟理枝一起生活又不行。如果讓理枝搬出去的話,她又會有什麽反應呢?激動、怒罵,然後是色相勾引,但最後就不好收拾了。一會憂傷,一會狂亂,然後就有可能是刀子或者滾燙的熨鬥飛過來。隻要想到這些章介就沒有勇氣提出讓理枝搬走。他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隻要被對手一逼馬上就打退堂鼓。被對手逼得凶了最多也就是腦子裏想:“真不講道理啊!”


    運動中樞神經就像是被踩住了刹車動彈不得,思維也停止了,隻是一味地感到害怕。最後取得勝利的總是對方。


    “你是害怕吧?”


    “是啊!”


    他隻好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那就讓我幫你考慮一個作戰方案吧!”


    律子胸有成竹地笑著說道。


    “真的嗎?”


    "是啊!明天是星期天。上午到我家裏來一次。我家你認識吧?讓我們商量一下對策。今晚無論她怎樣引誘你都不能上當。回家以後你就蓋著被子睡覺。明天隨便幾點鍾都可以。你來之前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完律子吐了一口煙。說真的,在章介的眼裏她看上去是那麽值得依賴。


    這個女人平時跟男客人吵架都敢舉起杯子扔過去,可不簡單啊!


    “那就拜托了。你看,我就是這麽軟弱。”


    “我也挺軟弱的。”


    “看上去可不是這樣的。”


    “真的。其實我也不是什麽壞女人。”


    “這一點我知道。”


    章介覺得她性格直爽,應該不會是壞人。


    當天晚上他很晚回家,第二天一早連早飯也不吃就出來了。


    律子住在小田急線附近的梅之丘,一幢樓梯在外麵的二層樓房子。看上去就不是什麽高級的住宅。她住在二樓,章介以前曾經開車送她回來過。


    星期天早晨,街上靜悄悄的。


    章介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敲開了律子的房門。


    “請進。你來得真早啊!”


    “太早了嗎?”


    “沒關係。不過你看我還沒收拾好呢。”


    房間裏看上去已經整理過了。律子看上去也並不是沒有收拾過的樣子。她的這身穿著應該算是比家常打扮要時尚一些,淡藍色的毛衣穿在她身上顯得年輕又整潔。


    “不好意思。”


    走進單身女人的房間,章介客氣地打了聲招呼脫下鞋子。


    “等一下。我給你衝杯咖啡。”


    “在家裏也喝咖啡嗎?”


    “是啊,我喜歡喝咖啡。還沒吃早飯吧?這裏有烤麵包和水果呢。”


    “真不好意思啊!”


    “反正我也要吃嘛!”


    律子看上去與平時在店裏不一樣,有一種新鮮的感覺。


    “來吧,請。”


    “那我就吃了。”


    “還真懂禮貌啊!”


    “我是跟著奶奶長大的嘛!”


    “你是哪裏出生的?”


    “世田穀。”


    “是嗎?真的?現在在公司裏做什麽工作?”


    這些對話聽起來就像在調查戶口。


    “是個小組長。我們公司隻能算是二流以下的公司,沒什麽了不起的。也隻能默默地幹些自己喜歡的事情聊以終生吧!”


    “這不很好嘛。你喜歡什麽啊?”


    “電影,再就是旅遊了。”


    “上次我在電視上看到的。聽說那些被稱為白領精英的人也拿不到很多工資。隻有擁有土地的人最好了。即使當了公司董事也不一定買得起土地。最近年輕女孩都挺精的,專門盯著擁有土地的有錢人呢!”


    這一點章介也想到過。


    “原來是這樣啊,一般公司職員即使混得再好也不過如此啊!”


    他們最多隻能在離工作單位單程要花二個小時的地方買一塊五十坪的土地,還要欠一身的債。雖說人生的目的不光是為了賺錢,可是人們工作的第一目的還是金錢。章介已經擁有了那些白領精英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產。所以從三流大學畢業的他也應該沒有理由太自卑。


    “我,在櫻上水那邊有一間跟這裏差不多大小的房子租給人家呢!”


    “啊,真了不起!”


    “老板娘是哪裏出生的?”


    章介問起律子的身世和迄今為止的生活。


    他們談得很投機。


    氣氛也很融洽。


    “因為你要來,今天起得早,現在有些困了。”


    律子伸了一個懶腰,順勢倒在章介的腿上。


    毛衣的胸口露出了胸罩上的花邊,裏麵是豐滿的乳房。雪白的肌膚上看得見淡青色的靜脈。章介的心髒加快了。


    “真白啊!你的皮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了一句。


    “真的嗎?有些冰涼的感覺吧?”


    “不會的。”


    “真的是冰涼的。可能是體溫低的緣故吧?不信你摸摸看。”


    說著拉起章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章介的心髒又是一陣激烈地跳動。


    律子閉上了眼睛,她握住章介的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雙乳。章介拚命地壓抑著自己體內的衝動。


    就在章介猶豫不決的時候,律子微微睜開眼睛問道:


    “我好久都沒做了。你,不喜歡我嗎?”


    她用少女一般羞澀的眼神看著章介。


    章介不知所措,他擔心如果自己亂來的話對方會突然翻臉。


    “不,不是這樣。”


    “那你就說喜歡,就算不是真心的也可以。”


    “那就喜歡。”


    “還是沒有‘那就’的好啊!”


    “喜歡。”


    章介想今天自己是來跟她商量事情的,應該講點禮貌,更何況女人也不一定不喜歡那種事。


    律子有些生氣地盯著他說:


    “你也用不著安慰我。”


    到了這個地步章介已經沒有退路了。


    於是他幫律子脫去了身上的毛衣和裙子。


    因為在榻榻米上章介感到膝蓋有些疼。驢子的指甲很長抓得他也有些疼。


    結束以後章介心裏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難道真的可以這樣嗎?”


    律子卻笑著起身整理衣服紮起頭發然後說:


    “我已經想過了。”


    這時她才切入正題。


    “嗯?”


    “你不能太老實了。我來幫你解決。”


    “解決?你打算怎麽樣?”


    “女人看見女人就怕了。特別是現在住在你家的那種女人。她隻能騙騙男人,對女人就行不通了。因為她的打算已經被我看穿了。你隻要站在我背後看著就可以了。我們吃完午飯一起過去。”


    “到哪裏去?”


    “不是明擺著的嘛。到你家去。”


    她不肯在作詳細說明了。於是他們一起外出吃了炒麵來到章介家門口。


    “沒關係吧?”


    “你擔心什麽呀?”


    “那就拜托了。”


    “好的。你隻要看著就可以了。”


    “我回來了。”


    章介推開了家門。


    理枝好像在客廳裏看電視,也許她感覺到非同尋常的氣氛走了出來。


    “你就是理枝小姐?”


    “是啊!”


    “噢,是嗎?你跟章介沒有正式結婚吧?你不要以為章介老實,就可以讓你隨便擺弄。”


    律子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說得那麽突然,那麽清楚,一點也不留餘地。在旁邊聽著的章介都感到了她的威勢,特別是“隨便擺弄”這句話聽起來簡直令人震驚。


    “你是誰啊?”


    “我?馬上就要跟章介結婚了。你不是就跟傭人一樣嗎?爸爸還活著的時候你怎麽什麽也不敢說啊?你給我出去。是不是想留下來在我們新婚的家裏做傭人啊?要是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雇傭你的。”


    “什、什麽?這是真的嗎?”


    理枝朝章介看過去,律子馬上過來擋住她的視線說:


    “自己照照鏡子看,老太婆的樣子。比人家大七歲呢!”


    說完“啪”的拍了一下門口的鞋箱。


    不管理枝說什麽律子都能比她多說三倍,論吵架的本事兩人不是一個級別的。再說,理枝也知道自己理虧。因為她是欺負章介軟弱想乘機逼婚。況且比章介大七歲也是事實,更何況章介從來也沒有答應過與她結婚。還有一點就是律子長得比理枝漂亮。不管是怎樣的審美標準,理枝在這一點上的差距是很明顯的。眼前惟一能夠依靠的章介,聽到律子問他:


    “你說願意跟我在一起的,是吧?”


    “嗯。”


    他馬上就點頭答應。理枝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雖然理枝也堅持了一陣子,可是不到一個小時便敗下陣來。


    “我是想讓你明天就走的,不過這樣的話,你也太可憐了。那就限你在後天傍晚六點鍾之前離開。章介他為人厚道一定會給你一點退職金的。”


    她朝章介使了一個眼色又說了下去。


    “不過你要是超過一分鍾的話,這個就沒有了。你是一點權利也沒有的。今天晚上我就住在這裏了。”


    這是她的最後通牒。


    果然當天晚上律子在章介家住下了。這好像是為了在理枝麵前表示她與章介之間的親密程度。理枝哭了一夜。章介心裏也很難過,因為一邊聽著理枝的哭聲,另一邊律子又要與他親熱。


    “真可憐啊!”


    章介心裏剛剛冒出了這個想法,那邊就感覺到律子銳利的視線。第二天一早章介上班去了,律子卻說:


    “今天我不去店裏上班了。”


    她就這樣繼續呆在章介家裏。不知道兩個人在章介不在家的時候是怎樣相處的,總之等到章介下班回家,理枝的行李已經整理好了。這天晚上律子又住了一夜。第二天還是沒去店裏上班。


    “不上班不要緊吧?”


    “沒關係。”


    章介準備了一百萬日元給理枝作為補償。


    律子卻說:


    “隻要一半就可以了。”


    “可是……”


    “你不要對她太好了。她四肢健全應該可以自食其力的。那種女人的臉皮厚得很呢。”


    比指定時間稍微提前了一些,下午四點鍾你不要對她太好了離開了章介家。


    雖然章介心裏有些不好受,可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根本就容不得他思考。


    “幹得不錯吧?”


    “嗯。”


    “我們來慶祝一下吧!”


    “慶祝什麽?”


    “你真討厭。”


    就這樣章介又一次與律子發生了關係,律子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對章介說:


    “我把梅之丘的房子退了。”


    “啊?”


    “那不是浪費嗎?”


    “可是……”


    “我們不是要結婚了嗎?”


    說著還白了章介一眼。臉上的表情在笑,可是剝了那張臉皮大概馬上就露出猙獰的麵目。


    乘章介上班不在家,律子把自己的行李搬了進來。他們就這樣開始了同居。


    “店裏的事怎麽辦啊?”


    章介問她。


    “那幢房子要拆了,本來就是沒有前途的工作。”


    她這麽一說就順理成章地成了章介的撫養家屬。她不是個會做家務的女人,也許還沒有章介會做呢。她高興起來就出去做幾天臨時工,不高興就待在家裏玩一陣子。


    “好像不是什麽好女人啊!”


    在章介眼裏,律子最美的時候隻是在他去梅之丘找她的那個早晨。那是最後的也是最好的印象。後來的都沒有什麽好印象。看著她凶狠地將理枝趕出去的樣子,章介當時還是心存感激之情,覺得那都是為了自己。沒想到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實際上那就是律子的本性。人們普遍認為說話爽直的人一般都不壞,可是這種說法用在律子身上就不對了。這一點章介還是意識到了,不過有些遲了。


    律子真的很可怕。


    要是她發脾氣的話,那就不得了。她總是能抓住章介最弱的地方發動攻勢。章介的權益就這樣一點點被她侵占。對章介來說也許還是理枝好一些。


    “真糟糕啊!”


    一眨眼已經過去了三年,章介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時律子已經名正言順地成了他的妻子,幾乎掌握了章介所有的權利。


    可是老天有眼,這時候讓他認識了高瀨宮子。


    那天中午,章介來到新宿,他無意中在文化中心的門口張望了一下,看見裏麵貼著陶藝教室開課的通知。他想起了小時候的黏土手工課,也想起了和藹可親的山川老師。就在這時聽見一個長得有些像山川女士的女人說:


    “對不起,我寫錯了,能不能再給我一張申請表啊?”


    那個女人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一張粉紅色的表格,笑容像天使一般和藹可親。


    再看看她寫在表格上的文字,職業一欄裏填的竟然是幼兒園教師。


    於是章介向工作人員打聽:


    “男的也可以參加嗎?”


    “可以啊!”


    “那也給我一張表格。”


    就這樣他一個星期可以與高瀨宮子見一次麵。


    “怎麽樣?一起喝杯咖啡吧?”


    下課以後章介向高瀨宮子發出了邀請,宮子笑容滿麵地反問:“真的可以嗎?”


    她答應了章介的邀請。


    章介對她雖然還不甚了解,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一個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皺眉頭發脾氣,也不會說粗話的女人,她是個為人相當和善的人。


    “真是個黏土一般的女人。”


    不管你提出什麽要求她總是順從地答應,從來看不到鋒芒畢露的時候。章節心想,在床上她肯定也是有求必應的吧?


    “我還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啊!”


    隨著見麵的次數增多章介越來越喜歡宮子了。


    看上去宮子也不討厭章介,於是他們的關係一下子接近了。


    “我結過一次婚了。”


    “真的?那後來呢?”


    “我丈夫去世了。剩下來的人生也不會有什麽希望了。”


    “不會的,你還年輕呢。”


    “已經三十四了。”


    比章介大四歲。不過,年輕應該不是問題。


    “我也結過婚了。不過沒找到好老婆啊!”


    “瞎說。”


    “真的。再倒黴不過了。”


    人世間沒有比這句話再真實的了。


    “我,喜歡你。”


    宮子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以後,視線轉向了天空。


    “我也很喜歡你啊!”


    溫柔的女人和正在尋求溫柔的男人,就像做工精巧的箱子和蓋子一樣正好合上。


    兩個人一起到伊豆的石廊崎去了一次。這是他們最初的旅遊,也是最初的一夜。


    “真想和你好一輩子啊!”


    “我也是。”


    她比山川老師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美好。


    文化中心舉辦的陶藝課雖然已經結束了,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既然已經到了這麽深的地步了,再見麵也就簡單了。現在隻要一個眼神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思。


    可是隨著兩人之間的關係加深,章介的擔心也成正比例地加重。


    “要是被律子知道了該怎麽辦?”


    這可是真的要壞事的。章介隻要想到這一點心情一下子就會變得低落,簡直就像跌入地獄一樣。


    宮子在任何方麵都比律子強,隻是吵架的本事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她。可以說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要是兩人幽會的現場被律子撞上的話,章介自己不管怎樣都能忍受,可是宮子就太可憐了。肯定要挨一頓臭罵,然後就是拳打腳踢,說不定宮子連性命也難保。律子發怒的時候真的很可怕,簡直是凶神惡煞。這一點章介是深有體會的。


    “怎麽辦?”


    章介不顧一切地保守著他們的秘密。


    “你最近有些怪啊!”


    隻要律子白著眼睛對他這麽一說,章介就心跳不已。


    “有什麽怪啊?”


    “不會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


    “怎麽會呢?討厭,你盡說些怪話。”


    “要是這樣的話就算了。”


    秘密不知道能守到什麽時候。


    每次與宮子幽會的時候章介就像上了天堂一樣高興,不過腦子裏馬上就會出現地獄的情景。最壞的事態,可能就發生在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你有什麽心事嗎?”


    宮子輕聲問道。


    “沒什麽。”


    這一夜宮子像孩子一樣開心。她不停地對章介說起新學期開學以後在幼兒園裏開陶藝課的計劃,學生不光是那些孩子們還邀請他們的家長一起來學。說到一半,她注意到章介沉悶的表情馬上難為情地對章介說:


    “你看,我光顧自己說話了。”


    “沒關係。這次你要當陶藝老師了。我也去學。”


    這句話剛出口章介就後悔了,他擔心這樣的話秘密馬上就會被律子戳穿。


    “算了。我不說了,還是聽你說吧!”


    “我?我又沒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可說。”


    “你在公司裏做什麽工作啊?還沒有聽你說起過呢。”


    “沒意思的工作。與其做一個公司職員為了能出人頭地拚命努力,還不如做個普通人更幸福呢。”


    “這倒也是啊!”


    “做一個公司職員要花一輩子賺來的東西,我已經從父親那裏得到了。”


    章介覺得要得到普通人所擁有的幸福,首要條件就是必須有一個好妻子。


    “要是宮子在自己家裏就好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感到一陣心酸。


    他雙手掩麵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他極力忍耐著還是沒有忍住。


    “怎麽了?”


    宮子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大概因為是幼兒園老師的緣故。章介像孩子一樣撲進老師的懷裏放聲大哭。


    “我老婆實在太厲害了。”


    哭了一陣子以後,章介擦去眼淚向宮子講起了自己的婚姻和往事。然後就是現在的生活有多麽無奈、多麽可憐,要是兩人之間的戀情讓律子知道了又將如何,就這樣向宮子全盤托出。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讓你一個人受苦了。”


    “隻要能見到你的笑容,我就是再苦也值得。”


    “那我們的關係就到此結束吧!”


    “不行。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就活不下去了。不行,不行,這怎麽行呢?”


    這回章介又變成了孩子一般向宮子撒起嬌來。


    “好了,我服了你了。”


    章介不停地搖著宮子瘦弱的身子一直到她舉手投降。她的身子就像粘土一般柔軟。接著章介就撲在宮子身上他們又是一番雲雨。狂風暴雨之後迎來了長時間的沉默,接著是宮子的自言自語:“我也太喜歡章介了。”


    但是,現在章介找不到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因為情況並不簡單。總不能離開東京到什麽地方躲起來,他舍不得拋棄房子和家產。再說宮子夢想的陶藝課才剛剛開始。


    過了沒多久,律子外出旅遊去了。


    她經常這樣一個人出去,泡幾天溫泉就回來。一般總是兩三天的旅程。


    可是,這次過了一個星期也沒回來。兩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來。


    章介想起她好像說過是到會津那一帶的溫泉去的。會不會是遇到什麽壞事了。不,不,這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事嗎?章介覺得心中一陣騷動,可他還是去報了警。


    “是蒸發了嗎?”


    “也許吧!”


    “她有沒有什麽關係親密的男人啊?”


    “這倒沒注意。”


    看上去警察也不會特別熱情地幫忙尋找。然後又過去了一個月。


    “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呢?”


    章介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從公司給家裏打了好幾次電話,看看律子會不會來接聽電話。


    下班回家不敢摸自己的家門,擔心門是不是已經開著,律子會從裏麵出來。


    “啊,家裏沒人。”


    當他確認了這一點一個人待在家裏以後,又會不時地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腳步聲以及來往車輛的刹車聲。


    但是,律子還是沒有回來。


    三個月過去了。


    六個月又過去了。


    他與宮子依然那麽恩愛,漸漸地膽子也大了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恐怕律子已經掉進某個山穀的深淵裏死了吧?”


    除此以外章介再也想不出什麽可能性了。


    宮子也會皺起眉頭擔心地問:“到底遇到什麽事呢?”


    “她就這樣不回來,我就可以與你……”


    聽章介這樣說,宮子馬上會將食指放在嘴唇上說:


    “不許說出來。我們耐心等待吧!就這樣。”


    “嗯。”


    宮子在幼兒園開辦的陶藝課好像非常成功,聽說其他幼兒園也來請她過去開課。宮子每天笑成了一朵花,像蝴蝶一樣開著車子跑東跑西。章介有時候也幫她一些忙。


    “這樣的東西也有嗎?”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覺得很新奇。


    “我也是在nhk電視台的新聞裏看到的,馬上就下決心自費買下了一台。”


    宮子的陶藝教室裏有一樣非常了不起的工具。章介也聽說她買下了那樣東西。看來陶藝課的工作已經正式走上了軌道。


    這是一個移動式陶藝窯爐,裝在卡車後麵可以隨車移動,到哪兒都可以帶著兩千度的溫度。窯裏正好是可以鑽進一個人大小的空間。


    “真是太方便了。”


    宮子彎彎的眼睛溫柔地笑著說道。


    “這回真的是個好人嗎?”


    突然一陣莫名其妙的恐懼從章介的腦海裏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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