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領著白翠回來院子的沈清韞,剛繞過影壁,就看見珠雲捧著笸籮迎麵小跑而來。


    “珠雲,莫要失禮。”白翠見珠雲這般無狀,立即訓道。


    “白翠阿姊,我……”珠雲咬咬唇,覺得委屈但還是聽話地收住了腳步,低頭停在原地,“珠雲知錯,還請姑娘責罰。”


    “無礙。”天氣漸熱,沈清韞一走一動,覺得渾身膩得難受。


    “讓月桃備水。”說罷便徑直朝屋裏走去。


    “是,姑娘。”白翠應下,將手中的木盒塞進珠雲懷中,又將腰間的鑰匙遞過去,道:“將東西收進庫房,等會再與你說道。”


    恨鐵不成鋼的白翠刮了她一眼後,隨著沈清韞進屋伺候。


    珠雲將東西放到庫房,回到姑娘屋門口時,白翠讓月桃守著。抬手示意珠雲去耳房,珠雲點點頭,隨著白翠來到耳房。


    “說說吧,怎麽回事?”白翠端著茶,擱在她的手邊,抬眸看著她問道。


    珠雲扁扁嘴,將貼身收好的墜子拿出來,在白翠麵前展開,然後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所以說,這黃婆子就是一條白眼狼,府裏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死性不改還幹出等這偷雞摸狗的事!白翠阿姊,我知道你心善,看著她一個孤寡無依靠的老媼,不忍心嚴懲。可她今兒能撿姑娘的東西,保不齊明兒就摸進家主院裏偷東西。白翠阿姊,咱們絕不能再姑息黃婆子了!”珠雲極力勸說道。


    “你這嘴借來的,著急還嗎?炮仗似的劈裏啪啦,我是一個字都插不進去。”白翠搖了搖頭,歎了聲道:“黃婆子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裏。夫人院裏的人隻怕比我們更清楚。你說,為何黃婆子還留在院裏,好好的?”


    “我……”珠雲張嘴吐出一個字,卻又說不出話來。


    “行了。你先把茶喝了,潤潤嗓子。”白翠擺擺手,將茶盞往她麵前推了推,說:“這黃婆子既然被留在府中,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珠雲沒有說話,端起茶盞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眼睛時不時看向白翠。


    白翠見她猶猶豫豫的模樣,心下也了然,笑了聲道:“想知道?”


    “能知道?”珠雲眼眸一亮,期盼地盯著她看。


    “本也不是什麽要不得的秘密。”白翠點點頭,“老一輩當差的都知道,隻是現在沒怎麽提及了而已。”


    珠雲雙手捧著茶盞,一飲而盡,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翠。


    白翠笑了笑,便將黃婆子為什麽能留在這裏的原因娓娓道來。


    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不過又是一個癡男怨女陰陽兩隔的老掉牙的故事罷了。


    黃婆子出身市井,是行腳商人的女兒,閨名黃雀兒。與一牆之隔的屠夫家小子牛二生了情愫,牛二為了湊足彩禮錢自願入伍,秋日進的軍營,來年二月,馬革裹屍還。


    那年是沈承嗣第一次帶兵打仗,看著朝夕相處的戰士們或死於馬蹄之下,或死於敵人的尖刀之下,久久無法釋懷,並決定親自將撫恤金交給戰士們的家屬們。


    商人重利,黃雀兒的家人得知牛二戰死,火速找好下家,趕在牛二家裏人上門之前,給黃雀兒定下婚事。黃雀兒不願,上街攔下沈承嗣,以牛二未亡人的身份尋求幫助,最後自賣自身,進了沈府,從婢女熬成了黃婆子。


    “可,黃婆子為何如此貪財?”珠雲不解地問道。


    “據說黃婆子在棲禪寺供奉,為牛二點了一盞長明燈,一季一結,花費頗多。且她無兒無女……”白翠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珠雲抿了抿嘴,雖然同情黃婆子,但這是黃婆子自己的選擇,“身世淒苦也不該是放縱她的緣由。還請白翠阿姊再三考量。”


    白翠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但就是不忍心哪……


    此時,室內霧氣蒸騰,坐在浴桶裏的少女,伸手拿起一旁的細瓷白瓶,傾倒出幾滴薄荷水。細瓷白瓶通身潔白,但遠不及少女瑩白如玉的肌膚晃眼。


    頭發被一根發帶隨意束在頭頂,露出一截細脖頸,不盈一握,似乎稍微用點力就能輕易折斷。


    因為熱水的浸泡,白皙柔嫩的肌膚透著淡淡粉色。


    許是大意,手中的瓷瓶一時沒拿穩,從手中滑落,她手忙腳亂地抓了好幾下,都完美錯過,導致瓷瓶沒有任何遲滯地掉進浴桶。


    “呀!”沈清韞輕呼一聲,探著身子,兩隻手臂晃來晃去,在水下摸索好一會,才瓷瓶撈起來。


    當真是沒用。


    隱匿在暗處的濮則閉上眼,似是因為屋內蒸騰熱氣,他的耳朵有些泛紅。


    直到聽見窸窸窣窣的穿衣動靜消失後,才睜開眼。


    骨架纖細的沈清韞隨意套了件寢衣,衣帶鬆鬆垮垮掛在腰間,衣擺直接垂地,行走間,白嫩嫩的玉足,若隱若現。


    隻見她坐在梳妝台旁,拉開妝奩,將一塊玉牌握在手中來回翻看。


    這個,原本是為宋祈安精挑細選的玉牌,成色絕佳,難得的好物件。


    她呆呆的看著,眼眶濕潤起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而下,在粉頰上留下一行淺淡的淚痕。


    令人心生憐憫。


    濮則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微微蹙眉。


    這宋沈兩家的事兒,他亦有所耳聞。


    不過是個朝秦暮楚的懦夫,有何值得她這樣傷心難過的。


    若是他,絕不會這樣背信棄義。


    這個念頭在心裏浮現時,濮則立即察覺,麵色一僵,本能覺得自己的假設有些怪異,卻又說不上來。


    此番前來是因信物遺失,他怕多生變故,故親自潛入搜尋。


    不曾想,他前腳剛進,沈家姑娘就進了屋,寬衣沐浴。


    他實在是避無可避,才躲在此處。


    絕不是窺探她更衣沐浴。


    濮則在心裏默默為自己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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