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當天早上,習慣早起的俞星染在第二個鬧鍾響了後才醒,迷迷糊糊的關掉鬧鍾。


    由於考試,她把鬧鍾定的很早,卻也沒有早過平時趕早課的點,按理說她該在鬧鍾響之前醒的。


    她躺在床上睜眼看了會天花板,沒去糾結這個問題,可能是壓力大了也不一定,考完就好了,剛這麽想卻掀開被子想起來時突然感覺到一陣胸悶,她皺著眉呼了一口氣又坐了回去。


    緩了會緩過來了才起床去洗漱,今天的天氣依舊很好,拉開窗簾整個房間立馬透亮起來。


    俞星染輕手輕腳的拉開房門出去,才發現周枝雲和俞承彬已經起來了,倆人在廚房裏不知道搗鼓什麽。


    洗漱的時候俞星染早就清醒了,但卻在接水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打碎了一個玻璃杯,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俞星染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都說夜裏人的情緒豐富,思緒散發,會變得多愁善感,清晨應該是最理智清醒的時候。俞星染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莫名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看來今天得早點出門,以防遇到不確定的意外,比如塞車。


    出門的時候周枝雲在房間裏喂小寶吃飯,俞星染隻是匆匆的給俞承彬打了個招呼,並沒有換來一句哪怕是隨口的一句叮囑。


    俞星染做什麽事都習慣了重複檢查,即使做過很多遍,在例行檢查到文具用品的時候,她的臉色突然變了。


    俞星染的記憶力很好,無論是在任何方麵都是,所以她絕對不可能忘記把準考證收好,她隻在原地反應了不到兩秒就扭頭往樓上走了。


    周枝雲真的不是一個城府很深的女人,俞星染沒法和她親近也是因為這個女人所有的情緒都露在表麵,那種明顯的疏遠感始終沒有辦法讓俞星染主動去親近她。


    所以在俞星染再次開了門進來,俞承彬隻是淡淡的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周枝雲眼神卻在閃躲的時候,她立馬就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阿姨。”俞星染往房間走去,停在門口,“喂完奶了麽?”


    麵對俞星染毫無征兆的提問,俞承彬隻是皺了皺眉,周枝雲卻是拿奶瓶的手都抖了一下。


    “怎,怎麽了?”她問。


    “喂完了就先出來吧。”俞星染平靜的說。


    她並不想把臉皮徹底撕破,畢竟以後的日子她們相處的並不會太多,她沒必要給自己找煩心事。


    “有事麽?”周枝雲問,“有事的話就在那說吧?”


    俞星染已經基本確定了,於是也沒兜圈子,“我的準考證呢?”


    周枝雲手頓了頓,扭頭看了她一眼,“你的準考證問我,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俞星染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反問。


    周枝雲丟了奶瓶,把小孩放在床上,往外走,“我上哪知道去?我都沒見過那東西,我怎麽知道在哪?指不定你自己搞丟了,急的就來賴我。”


    人心虛的最大表現就是理直氣壯的一次性說很多話。


    “昨天晚上我聽見了開關櫃子的聲音。”俞星染說,“我的文具袋就放在玄關櫃上,如果你拿了,麻煩你還我,今天高考,不是普通的小考試,你應該知道的。”


    俞星染的語氣已經可以算是懇求了,沒想到周枝雲卻直接情緒失控了,一個勁的說自己沒見著,昨天晚上也壓根沒出過房間門。


    說來說去,自己把自己都氣哭了,俞星染在邊上看的心都涼了半截,她今天出門算的時間比正常的早,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有時間耗。


    “麻煩你還我,你要什麽都可以,你怎麽鬧都可以,能不能不要挑這個時候?”


    周枝雲立馬叫罵道,“我鬧什麽了我?我都過了沒見過,我說了沒見過!”


    俞承彬不管怎麽說,聽到這也該明白過來了,他放下筷子皺了皺眉,基本也可以確定了,但他並沒有插嘴。


    “你沒鬧那你還我啊,你在哭什麽?你到底有什麽好哭的?” 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俞星染不由的開始急了。


    到底誰才該哭啊!


    這裏過去六中並不近,還不加上可能會遇見的不確定因素,她的時間真的沒有很多。


    “不就一個準考證麽?你有必要這麽咄咄逼人?”周枝雲帶著哭腔問,“你還記得我是你長輩麽?”


    “那你就是承認你動過它了?”


    周枝雲噎了半天,最後自暴自棄的承認了,俞星染怎麽也想不到,她動自己準考證能幹嘛,倆人雖然關係不親,但也沒有什麽矛盾,她還盡心盡力的照顧她住院。


    “還給我行嗎?”俞星染忍著脾氣說,“我快遲到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周枝雲心虛的看向一旁,聲音很小,“不知道收哪去了。”


    俞星染看了她兩秒,然後把她推開,衝進房間去看,環視了一圈,什麽也沒有,垂頭的時候在垃圾桶裏看到了相似的紙張,她立馬蹲過去扒拉了兩下。確實是,不過已經撕碎了,表麵還被水或是泡出來的奶粉浸泡過,根本就沒法看清信息了。


    周枝雲真的不是一個會幹壞事的人,連證據都銷毀不了。


    俞星染再抬頭去看她的時候,周枝雲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直往後縮,俞承彬這才動了動身子扶住了她。


    “不知道這是什麽?你自己信麽,我原諒你沒見過,但你總不可能不刷視頻吧,這半個月來,你告訴我那條視頻沒有提到過高考月?你就是故意的!”俞星染最後的脾氣都被磨沒了,她紅著眼睛質問她,“我哪兒惹到你了嗎?”


    俞星染覺得憤怒的同時還有不甘,她明明已經把這個家讓給她了,為什麽就是要針對她,看著周枝雲楚楚可憐的縮在俞承彬懷裏,而俞承彬半分也沒有責怪的意思時,她真的想掐死這人,她也確實舉起了手想抽她。


    俞承彬神色一凜,隔開了她倆,“你做什麽?她是你長輩,你還想動手不成?”


    “你早就猜到了吧?”俞星染轉而看向他。


    俞承彬頓了頓,坦誠道,“剛剛猜到的。”


    “那你不覺得她做的很過分麽?你為什麽不說話?”


    俞承彬沉默。


    看著他的沉默,俞星染心底隻感覺失望,描述不出來的失望。


    “為什麽!”俞星染又問了一遍。


    俞承彬把周枝雲扶到沙發上坐下,他雙手撐在膝蓋處輕聲說,“爸被工廠下崗了。”


    俞星染愣了愣,“所以是為什麽?為了錢?”


    俞承彬雙手握了握,很快就端上了平時的那副模樣,用父親的口吻語重心長的說,“你阿姨剛生小寶,沒法上班,我也被下崗了,哪裏都需要錢,上學不是一筆小的支出,爸真的沒有辦法,爸也是有壓力的。”


    “你也別怪你周阿姨,她或許真的做的不對,不過她從生了小寶以來,情緒就不太對,別氣她,都說女人生產後容易得產後抑鬱,你周阿姨也不容易。”


    “你這麽大了應該要理解爸,理解這個家的不容易,你周阿姨跟了我不是來過苦日子的,小寶也還這麽小,養一個小孩也不容易,你周阿姨一個女人天天都要為這些操心,你讓爸怎麽想?”


    “……”


    俞星染真的沒有辦法去聽他後麵到底說了什麽,她隻聽了個開頭就已經受不了了。


    哪裏都不容易,哪裏都有壓力,所以她呢?


    如今已經是六月,初夏的燥熱也隱隱出現,俞星染在悶熱的屋內卻隻感覺被寒冷的水兜頭淋了一身,渾身冷的發抖。


    俞承彬還在喋喋不休的勸說,俞星染卻隻感覺腦子嗡嗡的,眼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下來。


    她沒有在俞承彬麵前哭過,也是哭很惹人惱,她自己也這麽覺得,所以她幾乎沒怎麽哭過,可現在卻決了堤似的往外湧。


    “你前段時間去過學校對麽?”俞星染垂下眼看著他已經有了白發的頭頂,“找我老師,你根本說不出讓我好好考試的話,你是想讓我別考了吧?”


    俞承彬垂著頭點了點,“現在準考證也壞了,就剛剛別去了唄?”


    俞星染一窒,過了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盡可能的壓住情緒,語氣很低的說,“她抑鬱?到底誰該抑鬱啊?她生育的痛我不否認,可是和我有什麽關係啊,生的是我嗎?是給我生的嗎?既然不是,那為什麽每次他哭了餓了,都要喊姐姐去,憑什麽是我哄,憑什麽是我衝奶粉?你以為我想去照顧他?我隻是想和你們做一家人!我隻是腦子有坑了才這麽想!”


    “我他媽高三啊,我不要休息?我不上課?在這種時候就知道我是你女兒了,早幹嘛去了?瞎了麽?這幾天就好了?”


    “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壓力,我不是不知道錢難賺,我隻是理解不了,為什麽第一個放棄的是我,第二次了,俞承彬,做你女兒就要這麽苦嗎?”


    俞承彬第一次見他這個女兒情緒這麽大過,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但被指責了這麽多,他脾氣也上來了。


    “爸不是非要為難你,如今爸沒有能力再讓你接著念,不是我不想,也要我能承擔的起,你這麽大了,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俞星染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壓不住激動的說,“我有錢,自己有錢!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我不會給你造成負擔,我不需要你承擔什麽,我用不著你,你管好你們三個就行了,你為什麽還要拽著我啊?我真的很恨你!”


    俞承彬:“恨我?你有什麽資格恨我?我是你爸,沒有我哪來的你?”


    俞星染扯嘴冷笑了一聲,“如果我早知道你是我爸,我一定死我媽肚子裏。”


    俞承彬瞪了瞪眼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不懂事了?”


    聽到這句話,俞星染真的很想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她苦笑道,“怎麽才叫懂事?你把她帶回來的時候問過我嗎?我鬧過嗎?你去打牌,她在家看電視,孕檢報告我去拿,我說了一句不嗎?我真的很討厭小孩,他哭了你讓我去哄他,我說過一句不嗎?你們想怎麽就怎麽,我哪句沒聽?我還不夠懂事嗎?這麽多年了,我喜歡什麽,在幹什麽,朋友叫什麽你了解過嗎?你憑什麽說我不懂事?”


    俞承彬指著她說,“你不要和我說你那些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你這些,你要記住,我是你老子,沒有哪個老子低三下四的捧著自己小子的。”


    俞星染看著他,忍無可忍,“你他媽在放屁麽?”


    俞星染以前還說,和俞承彬吵一架是不是就自由了,不過如今被壓抑的所有不滿都在這一次全部發泄了出來,她卻並沒有感覺到高興。


    她沒有辦法形容此時現在的心情,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嚴重到絕望,可能更多的是無力,疲憊,隻感覺渾身被冷水泡透,動一下,連骨頭都是痛的。


    俞承彬一會吹胡子瞪眼的說,一會又平靜下來勸導,俞星染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隻感覺累,想把這張嘴縫上。


    真的好累,隻有眼淚不知疲倦的還在淌。


    哭什麽呢,哭俞承彬心裏沒她這個女兒嗎?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啊!哭那張準考證嗎?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參加考試了,所以哭什麽呢?她也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我不鬧了,我不考了,我不念了,我懂事,我理解你,我真的理解你。夠了麽?”俞星染打斷俞承彬還在說的話,揮了揮手,“睡覺吧。”


    俞星染沒管他倆,進了房間,第一次當著他們麵用最大的力氣把房間門甩上了,下一秒很快就傳來了嬰兒啼哭的聲音。


    俞星染厭惡的用被子裹住了頭,在空氣越來越少的那一瞬間,她想就這麽把自己捂死,隻是並沒有成功。


    她拉了窗簾,真的躺回去睡覺了。


    真的累了,裝了十多年,卸下麵具的時候,她都沒發現會要掉她所有的氣力。


    夢裏,她回到了那個家屬院,夏天的傍晚躺在某棵榕樹下的躺椅上看著爺爺下象棋,她要是睡著了,爺爺會偶爾給她扇兩下風讓她睡的安穩這樣就不會鬧爺爺早點回去。如果爺爺象棋贏了的話,心情好路過小賣店會給她買最愛的光碟和零食。


    夢裏沒有俞承彬,也沒有天天盼著俞承彬回來的俞星染。


    ……


    這個夢反反複複做了很久,卻依舊沒有辦法連通現實,俞星染睜開眼看見的仍舊是樂平街那棟破樓裏的天花板,聽見的仍舊是車流和謾罵的聲音。


    她的手機響了很久,掛斷又響,她終於拿起來看了一眼,接通了。


    “你幹嘛呢?”那頭傳來宋野的聲音,“辛祁天他們說晚上一塊去看音樂噴泉,他們發揮的不錯,你呢?”


    你呢?


    原來都考完一天了。


    “能聽到麽?”宋野皺著眉看了眼手機,“阿魚。”


    “嗯。”俞星染悶聲應道。


    “怎麽了?你聲音不太對。”


    俞星染坐了起來,讓被她哭堵的鼻子通了一下氣,“沒怎麽,考場的風扇太足,有點冷。”


    “明天開考前先把風扇關了。”宋野那頭在外麵,他在車流聲中又問了一句,“來麽?他們都在,晚上一塊吃飯,我也在。”


    俞星染沉默了一會,“不去了。”


    對方也沉默了,俞星染補充道,“都已經回來了,俞承彬也在家,一會又該說我高考還亂野了。”


    宋野遲疑了一會,難掩失望,“好吧。”


    宋野以為對方就掛了,拿下來一看,還通著,一時間兩頭都沒再說話,就這麽幹晾著。


    宋野出聲剛開了個頭,俞星染就搶先道,“宋野,明天好好考。”


    宋野的話在嘴邊拐了個彎兒,帶著笑意問,“幹嘛,怕我考不好?”


    “不是。”俞星染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看你拿個省狀元玩玩。”


    宋野愣了愣,反問,“你應該讓你自己拿的,我並不覺得我拿了你會開心。”


    俞星染苦笑道,“是麽?”


    兩人如平常般聊了幾句,後麵俞星染很不客氣的懟了他幾句,讓他和他們去玩然後便掛了電話。


    在這條路上先淘汰的是她,但是他們總要有人能抵達終點。


    她或許,真的走不出去了。


    她重新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眼淚再一次從眼角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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