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帶她去了一家酒館,說是酒館,不過它的裝潢風格更像是清吧。


    門外是仿木質的牌匾,白色的漆塗在凹進去的紋路裏,寫著的應該是這家酒館的名字——霜降。邊上還貼著幾張符,擺了一排纏著麻繩的酒葫蘆,貼著大大的紅四方酒字。


    宋野給俞星染點了一杯沒有酒精的果汁,選了個靠窗的小桌坐著。


    這家酒館宋野隻是路過一兩次,不過從來沒有進來過,他也是上次才發現這邊有駐唱,停下來聽了會,感覺還不錯,想著俞星染會喜歡,所以才安排了這兒。


    俞星染也確實很喜歡這的氛圍,裏麵的燈光不多,不浮誇,所以不至於燈紅酒綠,總之,很愜意,何況是和喜歡的人一塊。


    “這家酒館開到幾點?”俞星染問。


    宋野四周看了一圈,看見了營業時間,“淩晨三點。”


    俞星染看著他,“第一次來?”


    “第一次進來。”宋野問,“怎麽了?不喜歡?”


    俞星染搖頭,看向駐唱台,“沒有,可以陪我在這跨個零點。”


    “你不怕宿舍鎖門?”宋野問。


    俞星染笑了笑,撐著下巴看他,“開學大半個月了都,宋同學,腦子靈活點的都和宿管阿姨打好關係了。”


    事實上,俞星染不是主動去打關係的,隻是好幾次在圖書館待的忘記了時間,再走回去的時候就已經過了關門時間了。


    久而久之,宿管阿姨都眼熟她了,俞星染裝乖的技能已經深入骨髓,沒幾天就把關係搞好了。


    也隻能說這宿管好說話,以前附中那個,她花兩年也沒能把關係搞好。


    宋野伸手碰了碰她的手,捏著她的指腹玩,好笑道,“別把京大當附中混。”


    俞星染也捏了捏他的指尖,“我倒是想。”


    俞星染事先確實忘了今天是她生日,宋野還記得這事對於她來說本身就是驚喜,所以她對今天其他的安排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她覺得這樣就很好。


    聊聊天,聽著聽過或沒聽過但是很喜歡的歌,喝一杯果汁,桌上的手會不老實的扣住對方,然後在零點的時候聽對方一句祝福。


    在接近零點的時候,宋野把玻璃杯裏的果汁喝完,捏了兩下她的手心,小聲問,“阿魚,介意成為焦點嗎?”


    俞星染回過神看他,“什麽?”


    宋野下巴點了點駐唱台,俞星染了然,指了指他,有些驚訝的問,“你?”


    宋野點頭,俞星染沉默了會兒,隨即往那邊偏了一下頭,示意他去。


    駐唱台做了簡易的設計,周邊用木枝搭了一下,做成了一個沒封邊的帳篷的模樣,有點像海邊那支流浪樂隊搭的台子,隻是小一些。


    中央有隻棕色的皮質高凳,對麵的牆上投影著視頻,有的是歌曲專屬的mv,有的是駐唱樂隊自己錄製的mv。


    宋野繞開人群走到邊上,彎腰和其中一人說話。


    俞星染看了眼手機——11:55,快要零點。


    她以為宋野要給她點一首歌,並且自己也在想宋野的審美會選上哪一首歌了。


    然而,好像並不是。


    從宋野上去後,前排的幾個女人就拚頭湊在了一塊小聲討論起來。


    和宋野說話那人聽他說完後點了一下頭,但是宋野並沒有下來,反而是繞到了另一邊,接過了另一人懷裏的吉他。


    俞星染懵了,這是要幹嘛?


    前排傳來不算小聲的驚呼,宋野把吉他掛在自己身上,坐在了那張皮凳子上,麵朝著台下。


    台下統共也就三十來號人,俞星染在最後麵茫然驚訝的看著他。


    宋野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垂下頭有些緊張的舔了一下嘴唇,手去抓麥克風,抬起頭看著前方某處說,“那個,今天我家小孩過生日,我第一次彈,一會如果跑調或是彈的不好,還請你們等我們走了後再說,給點麵子。”


    前排的幾個人起著哄,說衝他這張臉就算彈成棉花她們也愛聽。


    宋野調弦的時候垂頭勾了一下嘴角。


    他是真的第一次在人前彈,緊張是難免的。


    有幾人回頭去尋找這位帥哥說的家裏的小孩,回頭就看見了滿臉又驚又喜的俞星染,一下子就了然了,激動的喊磕到了。


    宋野掃了兩下弦,一隻腳搭在凳子橫杆上,另一條腿撐在地麵上,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甚至連實力都沒展露出來,台下已經響起了鼓勵的掌聲。


    麵前投影mv的畫麵跳轉,進了另一個畫麵,歌曲也隨之切換。


    吉他的聲音響起,台下一片安靜,都去看那段投影出來的視頻。


    視頻開頭是昏暗的,看了會才能判斷出來應該是山頂,而且還是大清早的山頂,看到後麵才發現是日出紀錄片。


    沒多會,宋野的聲音隨著吉他介入,從他發聲第一個字的時候,俞星染的腦子裏就轟的一聲炸開了,什麽也沒想了,嘴裏噙著笑看著宋野。


    宋野唱的那首歌她聽過,在某一段時間裏挺喜歡的,不過說實在的,宋野的嗓音不太適合這首歌,他的嗓調太清冷了,唱不出這首歌原本該要有的情緒。


    即使如此,俞星染依舊覺得很好聽,而且是她聽過最好聽的歌。


    並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而是如果有一個人是為了你專門去做某一件事,那麽這件事本身是否完美都不足比那個人重要。


    此時正好過了十二點。


    台上一盞氛圍燈下,穿著白色t恤的少年抱著吉他給她唱了一首並不怎麽還原的歌曲,放著製作並不精良的mv視頻,吉他的音色不緊不慢,少年的語調清冷,在曲末和她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那一年,俞星染二十歲,對於她來說是已經不會衝動懵懂的年紀了,但卻在結束的時候,宋野轉身下台,俞星染沒忍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人抓下來接了個掌聲持續時間內的吻。


    其他人起哄叫著鼓掌,對於陌生人最好的祝福她們也隻能說出久久,羨慕之類的話,但也夠了。


    台上,樂隊的人接了麥,玩笑道,“都說,唱的好聽的叫歌手獻唱,唱的難聽的就是路人上台,所以這是……?”他攤開一隻手,扭頭衝其他人說,“兄弟們,我們遇到砸場子的了!”


    眾人哄笑,他又道,“小姐姐,你男朋友好帥,你很有福氣哦,今天蹭了你一點喜氣,祝你生日快樂啊!”


    俞星染笑著衝他喊,“謝謝,我會珍惜我的福氣。”


    過了零點的京城比南西的斷層蕭條會好點,公園裏還是能看見零星幾個在外麵溜達的人,馬路上的車呼嘯而過,俞星染覺得她的腦子就和這車聲音一樣。


    嗡嗡作響,快速運轉,卻什麽也留不下。


    她的手心握著宋野下來時給她的那個小東西,宋野說那是京城春夏秋冬分季那幾天的日出。


    “本來想帶你一塊去的,不過京城除了立秋那天的天氣還能看以外,其他三個季節的都太冷了。”他說,“你肯定遭不住。”


    俞星染抬起腦袋,不太樂意的說,“你瞧不起我?”


    宋野抓著她的手親了一下,“沒,我舍不得。”


    有股電流從被親過的手心蔓延開,俞星染舔了舔嘴唇,“這是全息投影麽?”


    宋野點頭,“所以就當你看過了吧。”


    俞星染垂頭摩挲著掌心的東西,“我很喜歡。”


    宋野勾了勾嘴角,俞星染其實很容易滿足,他一直都知道。


    宋野偏頭下來,呼吸灑在俞星染額前,就在快要觸碰上的時候,俞星染伸手把他的臉推開了。


    宋野一頓,不解的看著她。


    “宋野,你別低頭了。”俞星染說著一隻手搭在了他肩上,踮起腳準備湊上去。


    下一秒,她被推開了。


    俞星染:“?”


    宋野環過她的腰身,輕而易舉的把她放在了上一節的台階上,台階的高度很好的抹平了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


    此時,二人平視。


    俞星染笑了一聲,宋野被她帶的也在笑,最後笑聲湮滅唇舌之間。


    和下午肆虐衝動的吻不一樣,這次,俞星染拿到了主導權,小姑娘的吻和她本人一點也不一樣。


    她平時像隻隨時都會炸毛的小貓咪,惹一下就拿炸起來的毛紮你,明明隻能撓癢,卻偏偏一副很凶殘的模樣,平時這張嘴也是半點下風也不能落,親起來卻格外的軟。


    這個樣子隻有宋野一個人見過,隻屬於他,隻能屬於他。


    她小心翼翼的探宋野的唇線,在他張嘴的時候又會不尷不尬的僵一下,很快便會恢複正常,很好玩。


    “阿魚,你好可愛。”這句話宋野以前就想說。


    -


    俞星染這次回去的時間把宿管都驚著了,“丫頭,你是不是還以為在上高中呢,大學沒那麽多課要趕的。”


    俞星染回頭看了一眼,和掩在黑暗中的某人對視上,她收回目光,有些心虛的說,“在兼職,今天加班了,我下回注意,打擾到您休息了。”


    “哎呦,我休息是小事,你們這些女孩子啊,這麽晚在外麵很不安全的。”宿管一邊說一邊給她開門放她進來。


    俞星染連連道謝,一溜煙上了樓。


    剛到樓道就收到兩分鍾前才分開的人發來的信息。


    【宋野】:我不在的話不要這麽晚還在外麵。


    【宋野】:還有,記得說話算話。


    俞星染在三樓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邊往回走一邊垂頭敲手機的宋野。


    剛剛進了大門後,宋野習慣性的放開她的手,這次剛放開就被拽著回扣住了。


    他回頭,俞星染說,“宋野,就不躲了吧。”


    然後倆人就在本就沒個人影的主幹道牽著手大搖大擺的回來了。


    俞星染在三樓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埋頭敲字。


    【阿魚】:我很講誠信的。


    【宋野】:好,回去看看禮物喜不喜歡,這次不喜歡我買的起其他的了。


    俞星染突然想起來兩年前給她過的那次生日,還有他送的那支鋼筆。


    她勾了勾唇角,說很喜歡。


    【宋野】:喜歡什麽?


    【阿魚】:喜歡你。


    【阿魚】:很喜歡你。


    宋野拿著手機的手垂了下去,肆意的擺了兩下,在寂靜的校園輕輕的笑出了聲。


    俞星染這隻草履蟲在某一天突然進化,會主動說喜歡他了。


    俞星染也才在這一刻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沒和宋野直麵的表達過對他的喜歡,也好像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他這樣的話。


    她真的……太不稱職了!她心想。


    俞星染輕手輕腳的回了宿舍,沒有吵醒其他人,溜到廁所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再輕手輕腳的爬到了自己床上。


    躺下後才去看除宋野以外其他人的信息。


    畢業後,大多私信都改成了群聊,鍾越說這樣方便一覽無餘的知道所有人的近況,所以不管誰生日都能收到滿屏幕的紅包祝福,這次有些不一樣。


    除去這些祝福,其他人都在問宋野有沒有什麽安排,這群見識不多的二百五們真的很好奇宋野談戀愛到底會有個什麽流程。


    真不會家暴麽?還有他們星姐,這倆人真不會互毆麽!


    宋野在群裏回複說:


    【宋野】:沒送什麽禮物,問她喜歡什麽,她說喜歡我。


    【宋野】:所以不知道送什麽了。


    【大越】:……


    【周末】:……


    【水蛇】:……


    【西施】:你倆能私底下說麽?


    【永日】:臣附議!


    【嘻嘻】:臣等附議!


    【厘米】:臣等附議+1!


    俞星染忍著笑點開鍵盤。


    【阿魚】:……朕知道了?


    【阿魚】:謝謝你們的祝福,朕的愛妃們!


    “……?”


    睡前,俞星染把床邊的簾子拉上,把投影打開,立馬那個小空間就被投影占滿了。


    冬季的日出晚,夜裏冷,宋野一個人坐在山頭等日出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於是,她給對方發了一條信息。


    【阿魚】:在幹嘛?


    【宋野】:在想你。


    俞星染心說就當你那天也是吧。


    那一刻,俞星染忽然覺得,自己或許一直都是幸運的,在這滿是遺憾為常態的人生裏,她在俞承彬那缺失的那一份,被那個外表清冷內心卻無比細膩炙熱的人填滿了。


    【阿魚】:晚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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