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萱感覺飯店裏好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和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坐下,腳下加勁兒快步走了過去。


    她脫了羽絨服放到一旁,問他:“你看菜單了嗎?想吃什麽?”


    他把菜單推給她:“你先點,你點完了我再補。”


    庭萱也沒跟他謙讓,拿過菜單看起來。這是一家中式新融合特色菜,翻譯過來就是店家想怎麽混搭怎麽做都是自由的,所以有好多新奇的組合。


    她喜歡新奇的,點了蒜香黃油雞和白果燒羊肚菌,就把菜單遞還給了塗山璟。


    塗山璟點了一道陳皮話梅小排和白灼菜心,問她:“主食吃什麽?”


    庭萱知道他吃不了太甜的,所以點了一份沒那麽甜膩的山楂餡湯圓應個景兒,問他:“再來個竹筒糯米雞飯行嗎?”


    塗山璟點點頭,看見菜單上有他熟悉的涼糕,又追加道:“嗯,還想要一份這個古法紅糖涼糕。”


    庭萱知道他這是想家了,回不去吃點兒記憶中的老味道也是好的,就一點頭,叫來了服務員點了菜。


    菜的味道很好,他們吃得很滿足。尤其是塗山璟,借由那盤涼糕,短暫地回到了他回不去的青丘——母親給他做過的涼糕,和這裏的味道很像。


    然而他心裏清楚,都是涼糕,澆點兒紅糖汁,味道又能差到哪裏去呢?不過是自己在詠今懷古,借著這似曾相識的味道,夢回青丘片刻罷了。


    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留在這裏,但是過去也並不是就消失不見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片類似的陽光,舊時光伏在記憶裏,時不時就會出來襲擊他一下。


    好在他有抵擋的解藥。他抬頭看了看嘴巴鼓鼓地在吃湯圓的庭萱,這一點點傷感也就悄無聲息地消散掉了。


    庭萱見他看向自己,舉起湯匙舀了個圓圓的雪白湯圓問他:“這個不是太甜的那種,嚐一個?”


    塗山璟乖巧地點了點頭,湊過去張開了嘴。


    庭萱一頓,她本意是給他展示一下,沒想到他要她喂。之前在家裏雖然喂過了幾次,在外麵這樣喂他的同時也喂別人狗糧還是第一次。


    然而她看著那微張的紅潤雙唇,那濕漉漉的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般地把勺子遞了過去。


    塗山璟並沒有一口吞下,而是咬了一口,那鮮紅的餡料便從軟糯的白色外皮中流淌了出來。


    白臉白皮兒,紅嘴紅餡兒,庭萱突然覺得這湯圓在某種意義上和他有一點聯像。


    她聽到隔壁桌兩個女生在蛐蛐他們,但是她不在意了。


    自顧自地守在他們這一方小桌子,她感覺自己像有了布結界的能力似的,結界裏麵是歲月靜好,結界外麵是風言風語。


    原來那些情侶可能也不是故意秀恩愛,大概是眼裏隻專注地看到了彼此。


    吃過了飯,夜色已深,外麵砰砰地接連放起了煙花。


    她和塗山璟付了錢走出飯店,往不遠處的燈會那裏走去。


    此時看過去,已經是一片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入口處一條蜿蜒的巨龍,身上鱗片都是細小的彩燈,身體還會動,一閃一動地在張牙舞爪,霎是威風。兩邊有嬌豔欲滴的荷花燈、古樸典雅的宮燈、栩栩如生的金魚燈、繁複精巧的走馬燈……一路鋪了開去,在月下在樹旁,璀璨奪目,各展光芒,燈樹千光,花焰齊開。各處空地上還有那舞龍舞獅的,唱歌跳舞的,戲猜燈謎的,好不熱鬧。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塗山璟見這上元燈節的熱鬧,古今也並沒有太大的分別,不禁唇角一翹。


    他這微微一笑,讓身邊正偷瞧他的庭萱放了心。


    她擔心他想家而傷感來著。如今見他展顏,便也笑了起來,抬起手指著離他們最近的一處猜燈謎的攤位開口道:“我們去看看那邊難不難?”


    塗山璟低下頭看她,一揚眉毛,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走近,見那是主辦方設置的一處猜燈謎的處所,猜對五個以上者還有獎品。


    庭萱看那獎品是長柄玻璃燈,做成了各種花朵的樣子,有蓮花的、牡丹花的、桃花的,還有她叫不上來名字的若幹花朵形狀,顏色各異,流光溢彩,還怪好看的。


    塗山璟見她張大眼睛端詳著那些花燈,知道她喜歡,便問她:“我去答一答試試?”


    庭萱拍手讚道:“好呀好呀~來都來了,咱試一試,萬一呢?”


    塗山璟方才見有人猜了兩個,心裏對那燈謎的難度有了數,便長腿一邁走到旁邊排隊報名。


    他選了個植物主題,感覺會比物品要簡單一些——畢竟這世界他不認識的東西還有很多。


    主持人展開題卡:“來,第一題:花中君子豔而香,空穀佳人美名揚。風姿脫俗堪欽佩,縱使無人也自芳。”


    塗山璟想了想,答道:“蘭花?”


    主持人拿著話筒鼓掌:“恭喜這位帥哥,答對了!”


    然後他又展開一個,賣了個關子:“誒,這個可有點兒難了:樹大如傘葉層層,一生可活幾千年。人人愛它做櫥箱,香氣撲鼻質量堅。主要是吧,現在的年輕人估計都沒見過櫥箱,更別提猜了!”


    但是塗山璟並不是現在的年輕人,所以他略一沉吟,忐忑地答道:“樟樹?”


    主持人大讚:“謔!帥哥厲害了!來,我們下一題……”


    如此這般,連對四道題,塗山璟越答神情越舒展,在聽了第五道題的時候還衝庭萱揚了揚右側的眉毛,意思是誌在必得了。


    庭萱看他眉下那一點痣隨著他的眉毛抖動,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什麽事情交給他去辦就都很穩妥很安心。


    很快,塗山璟答出了第五道題,贏得了圍觀者的陣陣掌聲。主持人把他請到獎品處,他回身對庭萱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挑。


    主持人趁機起哄道:“我說的呢,怎麽大小夥子為著這花燈來衝鋒,感情是為了博紅顏一笑呀!”


    周圍稀稀拉拉地響起了笑聲,還有兩個人吹了口哨在那起哄。


    庭萱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還是走到了塗山璟身邊。


    塗山璟卻不在乎外界的聲音,低下頭去問她:“你喜歡哪盞?”


    庭萱見那荷花燈粉嫩可愛,但是想起來好像中元節的時候總看到有放的,好像是祈福用的,怕拿了自己卻不知道規矩再犯忌諱,就指著旁邊另一個粉瓣黃蕊的花燈說道:“我想要那個牡丹燈。”


    牡丹向來是寓意著花開富貴的吉祥意思,又沒在小說或是電視劇裏看過有什麽特殊寓意,穩妥一些。


    主持人給她拿了過來,笑道:“喏,美女請拿好~還有哪位朋友要挑戰的嗎?”


    庭萱接過了那盞燈,見花蕊中亮著淡金色的光芒,粉色花瓣晶瑩剔透,旁邊還襯有幾片深綠色的玻璃葉子,燈杆也很精致,便開心地和塗山璟道謝:“小璟,你真厲害!多虧你我才拿了這盞牡丹燈!”


    塗山璟見她開心,也展眉一笑,低聲道:“不謝,隻要你開心。還有,這個是芍藥。”


    庭萱和他一邊往裏麵走,一邊提起燈端詳了下,奇道:“咦?你如何區別開的?我隻知道牡丹和芍藥很像。”


    塗山璟抬手撫過那盞燈的葉片,答道:“莖幹和葉子不一樣。牡丹的莖為木質,較為粗硬一些;芍藥的莖幹為草質,更細軟一些。牡丹葉寬,圓潤,顏色稍淺一些;芍藥葉狹窄,顏色更深一些。”


    庭萱想著應該是他平時畫畫比較注重觀察這些細節,又或許青丘公子也售賣過花朵,總之,他是博學的,這方麵可以算作半個植物學家,他說的肯定對。


    *引自盧照鄰《十五夜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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