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柒柒一病不起,連續發了五天的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天昏地暗,最後還是母親帶著三哥過來看她,喝了一點娘家帶來的苞米菜粥這才有了起色。


    於是大家估摸一定是宋府的夥食太過於精致,才會讓山豬吃不了細糠的柒柒水土不服的。


    娘家人走後,芝禾一反常態來找她,柒柒感到很奇怪,今天的夫人居然沒有了往日的高傲冷漠,還多了一絲大風大浪過後的平靜感。


    “我帶你去看看言青的房間。”她說的極為平靜,卻是經過了幾夜的掙紮,因為兒子離世以後,她沒讓任何人進過他的房間。


    去了才知道,其實他的房間就在她隔壁,隻是更寬敞一些。推門而入的刹那,他的樣貌赫然出現,不是像之前兩次真實的出現在柒柒的麵前,而是在她的腦海裏構成一幅更為具體的畫麵。


    柒柒看著他的書桌,他的櫃子,他的床,還有那些堆放在各個角落的木頭雕刻的小動物,她感到十分好奇,盯著看了很久。


    芝禾發現她注意到了那些木雕,於是從桌上拿起雕刻到一半的木頭,娓娓道來:“這些都是言青刻的,他身體不好無法出門,就喜歡在屋子裏雕刻木頭,你覺得這個像什麽?”


    柒柒饒有興致的觀察起來,盡管沒有刻完,卻還是可以看得出這是一隻猴子。


    “是猴子,挺像的。”


    “是貓。”芝禾放下木雕,平靜的說,“你不懂藝術。”


    柒柒萬般苦惱的笑了,藝術對她來說是遙不可及的東西,就像天空的雲一般虛無縹緲。


    可她還是興致盎然的觀察著那些木雕,她驚訝於一個與他一般大的少年怎麽有如此耐心和巧手,竟可以把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家裏的三哥已經二十八了,隻會砍柴而已。


    “他好厲害……”柒柒望著四周不禁感歎,猛然想起那雙讓人過目不忘的修長的手,想象著他拿著刻刀在木頭上精雕細琢的模樣,心裏頓時感到暖暖的。


    芝禾一邊整理散落的東西,一邊整理自己的情緒,柒柒守在邊上,小心翼翼的說了句:“我可以幫你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竟然同意了:“那之後我一直沒有進來過,也不讓別人進來,所以房間有些亂,你先幫我把他的書都放到書櫃裏吧。”


    得到允許後她萬般小心的動起手來,他一定經常在看這些書,所以書才保持的那麽幹淨,書桌的每個角落都一塵不染。


    她在放書的時候,忽然聽到窗邊傳來一陣銅鈴的聲響,那聲響異常嘹亮,直衝雲霄。她詫異的回過頭,看見夫人一手拿著銅鈴一端的繩子,緩步來到床邊,床楞上還有一根繩子,他們本來是連在一起的嗎?那又為何要在床上綁銅鈴呢?柒柒原本以為她要重新將繩子係上,可夫人來到床邊卻停下了,她背對著自己輕輕抽泣,肩膀克製不住的顫抖……


    她一時之間慌了神,放下書本朝她走去,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心碎的母親,走過去便不知所措的用手搓腿,還好鈴蘭眼明手快跟了過來,接過夫人手裏的繩子,細心詢問:“夫人想要重新係起來嗎?”


    夫人閉著眼睛淚流不止,可即使哭成這樣她依然容顏不改,稍稍平息後喃喃開口:“還是放下吧,暫時不要去動它。”


    夫人說不要動,鈴蘭就聽話的放下了繩子,那根繩子對她來說這麽重要嗎?柒柒心裏琢磨著,夫人忽然叫住了她。


    “蘇小姐……”


    她手忙腳亂的麵向夫人,低著頭說:“夫人叫我柒柒就可以了。”夫人不置可否的看著她,接著說下去,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的這番話。


    “可能讓你嫁給言青這樣的要求是過分了……”


    “沒有沒有……”


    “聽我把話說完。”夫人的眼角還泛著淚光,剛要開口就又語塞,她做了一個深呼吸,一邊調節情緒一邊說,“我今天帶你進來,就是想要讓你更加完整的了解他,我不管你出於什麽目的答應與他成婚,既然來了,就請你心無旁騖的為他守節,你不是我花錢買回來的丫頭,你不需要做任何家務,隻需要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明白了嗎?”


    柒柒尚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卻能清楚感覺到她的痛徹心扉,她不願傷害一個母親疼愛兒子的心,於是點著頭答應道:“我明白,夫人的要求我可以做到。”


    “好,這把鑰匙給你,以後抄完經書累了話,你可以進來休息,隻要不弄壞這裏的東西就可以了。”


    “什麽?我可以進來?”


    夫人把鑰匙交到她手裏,說:“你們本來就是夫妻,他在與不在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別無他求,不要弄壞這裏的物品,為他守住真心就好。”


    守住真心?


    要知道她就是為了守住心上人的性命才同意嫁進宋府的,想到這裏柒柒尷尬的低下頭,她不願答應,也不願否認。


    幸好夫人沒有強行再讓她承諾什麽,隨後又關照了幾件不重要的小事便出門了。


    夫人離開以後,她終於有機會問鈴蘭關於那串銅鈴的事。“這串鈴鐺對夫人來說很重要嗎?夫人在看到鈴鐺的時候可傷心了……”


    鈴蘭整理好書本來到窗邊,看著掛在窗上的銅鈴緩緩道來:“當然重要了,銅鈴本來是連接在床頭的,二少爺患有心疾,每次感到不舒服,又說不出話的時候,就會搖動這串銅鈴,即使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大家就會趕過來。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銅鈴掛上以後救了他好幾次,派了很大的用處。”


    柒柒的腦海裏浮現出一襲青衣的他站在月色下的朦朧身影,心中也跟著隱隱抽痛。


    “二少爺走的那天晚上,老爺帶著夫人和小姐去參加酒會,大少爺也帶著少奶奶出門了,本來夫人是不打算去酒會的,可二少爺讓她出去散散心,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不會有事的,夫人這才放心出了門。誰知事情就是這般不湊巧,等大家回來的時候,二少爺已經沒有心跳了,銅鈴的繩子都被扯斷了,也沒有人過來……那一晚,他該有多難受啊……”說到這裏,鈴蘭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雙手撐在桌上痛哭起來,眼淚頃刻打濕了桌麵。


    或許,他真的沒有那麽可怕,否則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也不會遠遠站著了。


    她望著那串銅鈴,默默的告訴自己:他曾經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甚至比很多人都活的有價值,他一定非常熱愛生命,也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如果再見到他,她一定不能逃。


    也就是這一刻起,柒柒對他產生了一絲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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