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太陽就快落山了,蘇小姐終於從祠堂裏出來,大少爺府裏的丫頭丁香手裏緊緊拽著大少奶奶給她的符,見祠堂沒人一個閃身跑了進去,心裏直埋怨:“這個蘇小姐也真是的,昨天不過被夫人凶了幾句,今天就跟中邪似的待在祠堂不出來,差點誤了我的事。”


    大少奶奶早晨把那道符神秘兮兮的交給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猜到幾分,他們夫妻二人為了求子已經達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經常做一些十分詭異的迷信活動。所以她非常好奇這道符裏寫了什麽,於是趁著屋裏沒人偷偷打開來看了一看眼,不看還好,一看就仿佛被鬼附身一樣渾身難受,因為那道符上竟然寫著二少爺的名字。她小時候家裏開過香火店,她對這些事情略知一二,怕不是他們夫妻二人為了要孩子而下蠱陷害無辜的人?


    可如今生死符在她手裏,她如果不按照大少奶奶的意思燒掉,那麽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對不起,二少爺,我也不願意這麽做,都是大少奶奶指使我的,你要找人算賬的話就去找她吧,跟我沒有關係。”


    她跪在言青的照片前念叨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下來,她必須趕緊把符燒了。


    可她剛把符放到油燈上,身後祠堂大門就被人打開了,她嚇得轉過身,進來的人居然是才剛出去的蘇小姐。


    “蘇……蘇小姐……”


    柒柒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丫鬟,但她不記得她的名字,茉莉?臘梅?秋菊?還是海棠?她當初記鈴蘭的名字就記了很久,所以此時此刻她愣在那裏,並不是詫異這個丫鬟為何會在祠堂,而是在回憶她的名字。


    “我想起來有個東西忘了拿。”柒柒也沒問丁香來這裏幹什麽,她自己則做賊心虛直冒冷汗,眼睛都不敢直視長明燈,就匆匆說了句:“哦,好……今天中元節,蘇小姐早點回房休息,晚上別出門了。”


    “好,謝謝你。”她朝她微微一笑,丁香沒有回應倉皇而逃,整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柒柒剛才走的時候忘了把言青要看的書帶走,正在收拾的時候,發現長明燈的地方冒起了煙,她伸長脖子張望了一眼,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燒,火苗不大,煙卻很重。她走近了一看,發現是個黃燦燦的東西,於是自言自語:“什麽……”那個“麽”字一出口,長明燈就被她吹熄了。


    “糟糕糟糕……”她手忙腳亂找點燈的東西,比剛才丁香看到她的時候還要緊張一萬倍,昨天夫人才剛原諒她摔壞言青的牌位一事,如果又讓夫人知道她弄滅了祠堂裏的長明燈,那她就真的要成為宋家的千古罪人了。


    “你在找什麽?”


    “點燈的東西,你知道放哪兒嗎?”哪怕言青來了,她也沒時間理會,急的六神無主團團轉,“對不起言青,我不僅摔碎了你的牌位,現在還把長明燈吹滅了,夫人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別擔心,用另一盞燈的燈芯引燃就好了。”他平靜的話語瞬間撫平她兵荒馬亂的心,假如這個世界沒有她,或許如今的她真的會不習慣。


    點燈的時候她又想起那道沒有燃燒完的符,她極其小心的將符紙打開,稍稍撫平的心再次方寸大亂——盡管燒了半張紙,可還是可以從僅剩的符紙上看出端倪。


    “言青……這是……”她的手不住顫抖,他靠過去隻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與房間裏被人切斷的繩子一樣,有人在用其他方式奪走他的命!


    “不行,我要告訴夫人。”柒柒的雙眼頓時布滿哀傷和憤怒。“不要……”言青下意識伸手去拉她,結果拉了個空,她回過身,目光閃爍的對他說道:“這個人在詛咒你,我一定要查出他的身份,夫人一定也想知道真相,我們不能讓陷害你的人逍遙法外。”


    “不要告訴媽媽……”言青的手還沒放下,無盡的哀傷從他清澈的眼睛裏流露出來,“如果媽媽知道家裏有人想要我死,她會更加難過的。”


    “可是我真的不能讓你就這麽離開這個世界……”她哽咽了,斷斷續續的說下去,“你本來有那麽好的人生,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你也不用再做一個無家可歸的遊魂。”


    “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活著的時候,還不如現在這般自由。”言青走到她麵前,直視著她悲憤的雙眼,聲音裏是參透一切的平靜,“人早晚都會死,值得慶幸的是,無論怎麽痛苦,也隻會死一次。”


    “難道你沒有一絲不甘心嗎?”


    “我唯一不甘心的,是無法跟你一起走在陽光下。”


    他的視線在她悲傷的眼睛裏來回流轉, 她幽幽的朝他蒼白的臉頰伸出手,卻在觸摸到他的前一刻停止了,她的眼淚終於失去控製,一個勁往下流。


    “可是我真的替你感到不甘心……”


    她注定將在今後無數個日夜裏泣不成聲,而他能做的也隻是一次又一次無力的安慰:“別難過了,我已經死了,不會再死第二次了……”


    為何他總是可以找到各種安慰人的方法,讓人脫離無盡的哀傷,而他自己,卻將永遠囚禁在無盡的哀傷裏。


    隨著眼前最後一團火光熄滅,芝禾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久久不願離去。每年今日,她都會吩咐慶春買一些紙做的小孩的衣服回來,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全數燒盡。今年的她格外傷心,因為她要祭奠的不僅僅是那個未長大的孩子,還有言青。


    “難道我命裏,就不該有兒子嗎?”她美麗的臉龐在蒼涼的月色下顯得黯淡無光。


    慶春追隨她多年,早在她嫁給宋懷遠之前就在服侍她了,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夫人,這都是他們的命,誰來了都控製不了。”每每說到此,慶春總會說這番話來安慰,今年隻是把“他”換成了“他們”。


    “你說的是沒錯,可我真的無法放下,那孩子若是活著,也有二十三歲了吧,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他點點頭,輕聲提醒:“夫人,斯人已去,而你還有小姐要照顧,還有家裏的生意要打理,如果一味的沉迷於過去,隻會讓你越陷越深。”


    “慶春,有件事我始終想不通。”


    “夫人請說。”


    芝禾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思忖良久,才下定決心開口:“通靈人說家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這是慶春也無法回答的問題,他隻能選擇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回道:“其實你我都沒見過,又有誰能判斷它是否真的存在呢?”


    沒人見到的東西,就真的不存在嗎?芝禾在心裏默念了一句,或許真的應該像慶春說的那樣,不必過分在意過去,否則隻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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