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和養父母一家用早餐的時候,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不知不覺回來了,這麽多年過去了,桌上擺放的小菜依然是那幾個,也無所謂吃不吃得慣,很久沒吃了,倒也挺懷念的。


    洛雲生習慣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冷不防的道了句:“對了晨風,一會兒陪我去趟學校吧。”他的眼睛卻沒有離開報紙,女兒在旁邊插了一句:“不行,晨風哥哥答應送我去學校。”


    “你有校車,就不要浪費晨風的時間了。”


    “校車能和晨風哥哥比嗎?”說完她還朝晨風做了個鬼臉,晨風放下筷子,出人意料的道了句:“我這次是請假出來的,最近學校事情特別多,我打算今天下午就走。”


    妹妹愣了幾秒,養母也停下手裏的筷子,養父的視線從報紙緩緩移到他身上,語氣略有遲疑:“你……剛才說什麽?”


    “學校還有事,我下午就走。”


    “學校有什麽事?我跟學林說一聲,晚幾天回去。”學林是城南大學的校長,晨風早就想到養父會把校長搬出來,於是冷靜回道:“我和幾位老師在做一個實驗,我不想因為我的問題影響整個實驗的進度。”


    “實驗一直有,可你一年才回來幾次?”似乎是感覺到他的語氣重了點,養母在一邊輕聲提醒:“雲生,孩子們也有自己的事啊,晨風這次能抽空回來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你別要求他那麽多嘛。”


    洛雲生心裏依然是不滿的,可既然妻子都這麽說了,他也不能繼續強迫晨風留下來,於是稍作停頓,放緩語氣又道,“這樣吧,再住一天,明天回去,不耽誤你實驗吧?”晨風沒再拒絕,默默點了點頭,道了聲:“不耽誤。”


    他們的家就在學校旁邊,步行就能到,他小時候經常一個人走到學校的圖書館看書,這裏的校工都是看著他長大的,自從他去了城南,來的次數就少了,校工看到他回來倍感親切,口無遮攔打趣道:“喲,洛校長家的公子是子承父業來了吧?”


    他很禮貌的報以一笑,養父聲音洪亮的回答他們:“人家現在是大城市的老師,才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地方。”


    倒也不是看不上,隻是他的心不在這邊罷了。洛校長帶著他走過風一吹就會揚起塵土的操場時說道:“這裏跟城南大學不好比吧,操場也是舊的,教學樓也是舊的,圖書館更不用說了,這裏的書你都看不上。”


    “我是看著這裏的書長大的,沒有您的學校,就沒有現在的我。”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非常客套的避開了養父的問題,洛雲生麵不改色目視前方,言語中的分量讓人喘不過氣:“你還知道,就說明你沒有忘本,我相信我當初的選擇,也相信你不是忘本的孩子。”


    晨風低著頭,默默的跟在養父身後,感覺時光在腳下度日如年。這麽多年來養父給他的壓力足以將他吞沒,他卻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這回也是,他會默默默默承受,默默消化。見他沒有給與明確的回答,洛雲生繼續說下去:“雖然我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始終把你當做親生兒子來對待,知理有的,你都有,甚至比她還要好,我們在你身上給予了無限的希望,這點你自己心裏應該也清楚。”


    他跟過去一樣不厭其煩的聽著,記著,回著:“嗯,你們的養育之恩我始終都記得,沒有一刻忘記過。”


    “我和你媽年紀都大了,知理還像個孩子一樣不諳世事,是需要你這個長子回來助我一臂之力了。”他語氣強硬,帶著刺骨的威嚴,就差直截了當的說“你報恩的時候到了”。


    “晨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


    “雖然我不知道你那麽想要留在城南的原因是什麽,或許是你嫌棄我這所破學校,或許城南對你來說有著更遠大的理想,無論什麽,我都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給予你的心血和付出,如果是這樣,我和你媽都會非常失望的。”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點著頭說:“我明白,我不會辜負你們的希望。”


    “過去我問你的時候,你總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複,現在你考慮好了嗎?什麽時候住回來?我的意思是,住下後,就再也不走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腳步也變得無比沉重,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讓他透不過氣。他這微妙又反常的舉動再次讓洛雲生心生不滿,故意加重鼻息,準備道德上的攻擊,要不是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他就會用更沉重的枷鎖來捆綁他,讓他支離破碎。


    幸好那個人與養父聊起了學校的事,聊了很久,解救了困境中的他。或許確實有點違背道德禮數,但是這一刻,他無比想念城南的風,來去自由的風;也想念那裏的人,最親又最遠的人。


    遠在城南的宋府,芝禾麵色嚴峻的盯著低頭不語的慶春,一字一句問道:“這麽多天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夫人,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知情的人也少之甚少,實在是……”


    “我不要聽這些廢話!”夫人的聲音在偌大的花園裏回蕩,把河裏的鯉魚也嚇跑了,慶春為難的把手垂在身體兩側,眼睛隻敢盯著夫人的鞋子瞧。


    “實在不行你馬上買一張去榕州的車票,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找到。”


    “是……”


    他猶猶豫豫的應了一聲,剛要走,夫人又喊住了他:“慶春,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被人知道你去榕州的真正目的。”“是的,夫人,我知道,我一定小心行事。”“後天,你等後天再去。”她欲言又止,慶春突然想到什麽,說道:“後天是言青少爺的忌日。”


    夫人把手撐在額頭上,思考片刻後說:“後天我們會帶蘇小姐去福源寺,大家應該不會注意到你,若是別人問起來,我就說你回榕州處理一些私事,很快就會回來,記住了嗎?”


    慶春的內心心虛無比,可麵上還是十分虔誠的點著頭回道:“我記住了,夫人放心,不會出岔子。”


    “好,你去忙吧。”夫人說完,自己先離開了,徒留慶春獨自一人留在原地,他陷入漫長的困頓,要是三天後他辦完了事回來,依然沒有帶回那個孩子的消息,夫人會如何處理他?還是說,他要用一個虛構的故事來掩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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