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卻不見水仙等在門前為自己撐傘,二小姐板著臉下了車,頭也不抬的朝家裏走去,司機老陳手忙腳亂打開傘,口中直喊:“楚雲小姐,等等我啊!你不撐傘嗎?”


    依然是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表情,楚雲頭也不回的道了句:“沒有一個出來送傘的,一個個都像死了一樣。”


    “不是,我剛才跟你說過了呀,鈴蘭丫頭瘋了,夫人正在給她驅鬼呢!”


    “現在連丫頭也比我重要了嗎?”


    老陳用雙手抓著傘,傘都在小姐那一邊。自己渾身上下都濕光了,可她依然不領情,他隻能卑躬屈膝的繼續解釋下去:“楚雲小姐你是沒看到鈴蘭發瘋的樣子,他們說她拚命掐著大少奶奶,想治她於死地啊!來了好幾個人才將她拉下來,這丫頭……太可怕了!”


    “她跟劉曼音有仇嗎?”


    楚雲朝老陳翻了個白眼,老陳點頭哈腰的將她護送到長廊下,收起傘,氣喘籲籲的回道:“有沒有仇不知道,反正他們都說鈴蘭是被鬼纏上了,不信你去祠堂看唄,我出門的時候慶春先生已經去找靈婆了。”


    “哼……”她冷冷的笑了一聲,直言道,“裝神弄鬼。”


    她不信這世上有鬼,要有也是楚雲心術不正,先是想方設法懷上宋岩華的孩子,後又想坐上大少奶奶的位子,見劉曼音流產後回來,她怒不可遏對她動了手——這樣故事才更具有合理性。


    本來她對宋岩華的事毫無興趣,可聽老陳說靈婆也來了,她忽然就來了興致,倒是要看看那些江湖術士是如何降妖除魔的。


    來到祠堂的時候,她正好看到柒柒在給鈴蘭鬆綁,鈴蘭丫頭看上去確實十分詭異,整個人呆若木雞,像被下了降頭一樣,呆呆的坐在地上任人擺布。


    她對鈴蘭並無好感,前年言青臥病不起她吵著鬧著要嫁給他的時候就挺煩人的,可鬥轉星移,這個看似“癡情”的女人竟又懷上了宋岩華的孩子,簡直就是狼狽為奸令人作嘔。因此當看到柒柒為她鬆綁的時候她萬分厭惡,擠進人群就把她拉了過來,還在她耳邊嘀咕:“這是她咎由自取的,你還幫她?”


    柒柒有些六神無主,弱弱的回了句:“我是看在她懷孕的份上……”


    “那是宋岩華的種,他們背著大家做苟且之事你還同情她?”


    “我同情的是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啊。”話雖沒錯,可楚雲還是氣鼓鼓的拉住她的手,說:“你就站在這裏別動,萬一她發起瘋來再攻擊你怎麽辦?”


    原來她是擔心自己,柒柒抿嘴淡淡一笑,緊緊挨在楚雲身邊,答應她不會再上前了。


    而那邊靈婆手裏的“撥浪鼓”已將鈴蘭搞得頭痛欲裂,她盤踞在地上萬分痛苦的呻吟了好幾聲,雙手無力的撐著沉重的身體,大口大口喘著氣。靈婆手裏的動作似乎小了下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毫無情感,慢慢的,她開口了:“丫頭,心魔尚且在你身體裏作祟,倘若你願意將它驅趕出來,你會輕鬆很多,可若你不想,那未來的每個日子你都會受盡折磨,直到你被它給吞沒。”


    靈婆的聲音就跟她的臉一樣滄桑,聽了不禁讓人心裏直發慌,更別說本就受心魔困擾的鈴蘭了,她支撐身體的手已經在顫抖了。“可是……我好害怕……我怕……我怕……”


    她不停重複著內心的恐懼,靈婆慢慢放下靈鼓,那魔音終於消失不見了。


    “丫頭,我再幫你一把吧……”靈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一字一句說道,“我幫你回到那個寒冷的晚上,你看著那晚的月亮……”


    靈婆的手隻是在鈴蘭眼前晃了幾下,就好像打開了她心裏的鎖,她定定的望著那隻骨瘦如柴的手,意識已經回到了那個寒冷的晚上。


    “那天晚上……老爺和夫人……帶著少爺和小姐出門了……”


    雖說她每天寸步不離的伺候著病入膏肓的言青,可主人不在,偌大的院子隻有他們兩個人,這樣獨處的機會少之又少。


    她跪坐在他的床邊,看著氣若遊絲的他不斷祈求:“二少爺……我是真的想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哪怕隻有一天也好。”


    他用盡全身力氣,無比孱弱的告訴她:“我不想害你……”


    “我不管,求求你,求求你跟夫人說你願意娶我,從今往後,我都可以名正言順的照顧你。”


    他累的不行,喘了很久,才說了一句:“你會遇到更好的人……”說完這短短一句話,他就再沒力氣說下去了,而她趴在他的床頭放聲痛哭,哭的比他還要痛不欲生。


    為什麽你死都不肯娶我?難道我就這麽討人厭嗎?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給我取名字,為何要送我鈴蘭花,為何要教我念書寫字,為何要給我編織那麽多美好的回憶?


    她哭了很久很久,一抬頭,便看到床邊懸掛的繩子,他每次被心疾折磨的死去活來,都會拉動繩子來求救,那麽如果繩子斷了,他是不是隻要痛一次,就再也不會痛了?


    可是那樣的話,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把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冰涼的臉頰,幽幽地說:“二少爺,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我不想你再痛苦下去了,如果有來生,我還願意照顧你,生生世世,所以……請你別怪我。”


    她鬼使神差的站起身,從桌上找來一把刻刀,緩慢挪步到床架邊,確定四下無人後,舉起刻刀慢慢割著那根連接他生命的繩子……


    然後她出了門,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給他熬藥,途中還遇見了水仙,水仙見她有些憔悴,便提議自己去給二少爺喂藥,卻被她拒絕了。


    十二月的晚上特別寒冷,她端著熬好的藥來到他的房間,還沒進屋就聽到了一陣銅鈴發出的聲響,隻一下,鈴聲就沒了,她的心驟然一緊,眼淚頃刻間流了下來。


    她就站在門口,聽著他萬分痛苦的拍打床板來求救,每一聲都好像榔頭敲打在她的心頭!


    而她始終端著藥,無比煎熬的站在門邊,由於渾身上下抖的厲害,藥都灑了出來,可她不敢再上前了,也不想再看見他被病痛折磨的樣子,更不敢想象,到最後竟然是自己送了他一程。


    “這是最後一次了,二少爺,馬上就會過去的,你以後再也不用如此辛苦的活在這世上了。”


    直到他拍打床板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後消失不見,屋子裏又恢複到死一般的寂靜。


    一切都結束了,若有來生,鈴蘭一定會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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