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月回過神來後,沒有柳定想象中的嚴肅,反而麵露驚喜地一把抱住了柳定:“謝謝你,三哥!幸好,幸好有你,讓我及時發現了我的錯處!”


    “你的錯處?”這下輪到柳定被景明月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這些年,我關注商貿,卻總是想著什麽樣的貨物能賺取更多的差價,從而將白銀送入大坤的國庫,亦或是收購各種良駒戰馬,兵械火藥補充大坤的戰備。卻一直忽略了最基本的民生,忽視了在帝國龐大的貿易體係下,普通百姓的基礎需求。”


    “吃飽穿暖,不必忍饑挨餓,不必顛沛流離,要想家國中興,這才是一切的基礎。”


    景明月將頭輕輕地靠在柳定的肩上:“還好,你讓我及時醒悟。為政者想要國家富強,便得心中時時刻刻裝著百姓之需。”


    景明月手中書冊,眼中散發著異樣的神采。柳定知道她是一個走一步看十步之人,指不定現在心中已經開始籌謀盤算了。


    他不敢驚擾她,隻偏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景明月思考片刻後方道:“陛下是怎麽安排的?”


    “這算是陛下的密旨,明天旨意應該就會下來。陛下讓我隨你去廣州,明麵上我是你作為皇昭司的督主,監視你在廣州的一舉一動。實際上一到廣州,你便要立刻安排送我去呂宋。”


    “你要帶多少人去呂宋?”


    “我們偽裝成商人,趁著朝廷禁海之前匆忙做最後一筆生意,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帶太多,不可超過十個。”


    “十個人,去呂宋……”景明月迅速鋪開一張航海輿圖,雙眉緊鎖,“呂宋人禁止棘黍之種出海,將棘黍視作和周邊諸國交易的命脈,必然會對棘黍之種嚴加看管,你們這一趟必然不會輕鬆。”


    必然不會輕鬆,那隻是保守的說辭,實際上景明月和柳定心中都清楚,那就是刀頭舔血,虎口拔牙。


    “我知道。”柳定垂下眼眸,“可我覺得還是得一試。”


    柳定清清楚楚地知道景明月為他做的每一分努力。她讓他以將軍而非監軍的身份待在鎮北軍中,要他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掙下實際功勳,來擺脫“陸寒淵”這個噩夢般的名字,擺脫宦官這重卑賤的身份,擺脫世人對他的偏見,從而獲得堂堂正正。


    他不能總是依賴著她給予的機會,他也想要主動地為她做些什麽,為大坤做些什麽。


    他想成為她的驕傲,而不是她人生中的汙點。


    “去呂宋這趟不容易,我借幾個衡陽的好手給你。我即刻下衡陽令,讓素泠楚煉等人和你一起前往呂宋。”


    “那你自己呢?”


    “我身邊的人夠用。”


    隻要一涉及到政事,景明月從不拖泥帶水,立刻說辦就辦,鋪開紙張,撰寫調令,一氣嗬成。


    景明月忙完這一切事情之後看向柳定,發現柳定一直在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一切,唇角彎著,眼中噙著濃濃的笑意,那笑意中帶著真切地滿足,讓景明月恍惚回到暮霞村。


    是陽光曬暖了花香,少年弓背如霞寒劍照霜,意氣風發一笑出門去,千裏落花風。


    少年新習得了一套劍術,便覺滿堂花醉三千客,興高采烈地向她展示那一劍霜寒十四州,汗水滑過少年的鼻尖,得意且滿足。


    “你笑什麽?”景明月用自己的鼻尖輕蹭柳定的鼻尖。


    “還好,我的擅作主張,沒有打亂你的計劃,給你徒增麻煩。”


    “三哥,雖然我堅決地反對宦官幹政。但無論我是否解決這個問題,你我都是獨立的人。”景明月的手指穿過柳定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三哥,我希望你能和我並肩而行一條君子正道,卻不能操縱著你事事都按照我的想法活著。”


    “之前你我未曾相認之時,我最大的害怕是你我非同道中人,你我終將走向對立的兩端兵戎相向。我不敢與你相認,我怕旁人傷你,更怕我自己傷你。”


    景明月深吸一口氣,風傳花信,雨擢春塵,院中草木濕潤的清香隨著夜風落在二人的衣衫之上,柳定對上了景明月濕漉又明亮的眼睛。


    “當我終於確定你我仍舊同道,你心中仍懷正直良善之後,我反而是期待著你能多一些自己的想法。你總覺得我深謀遠慮,怕擅自做主破壞了我的布局打算,卻忘了你同樣行走官場多年,也有自己成熟穩重的政治見解。”


    “君子同而不和,你我不必害怕爭執。心懷正道,你能做的遠比你想象的更好。”


    景明月靠在柳定的肩上,肩頭的重量讓柳定感到安心。他們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彼此依偎靠著,看窗前明月逐漸偏移,便已覺得十分寧靜美好。


    在驚濤駭浪來臨之前,至少還有這份珍貴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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