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黎這丫頭才十五歲,父母及哥哥都不幸早逝,孤零零的一個人,按說也跟陳丹沒有什麽特別的關係,何月蓮想不明白,陳丹都跟前夫家都割斷關係,還偏偏把孫文黎留在身邊,承擔起照顧的責任來:也許是同病相憐吧?


    “……”小黎經常到接待站找陳丹,跟何月蓮也時常能碰上說幾句話,但在心理上,對何月蓮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遠感,她沒想到何月蓮就在沈淮的辦公室裏,嚇一跳,說道,“何經理也在這裏啊?”


    “是啊,找沈書記有些事呢,”何月蓮笑道,“小黎你是來找沈書記去酒店剪彩的吧?”


    不要看小黎才十五歲,身材都冒得跟陳丹相差無幾,隻是略有些瘦,白生生的瓜子臉,唇紅齒白,是標準的美人胚子。


    不過何月蓮的注意力不在小黎身上,而是在小黎領進來的那個女孩子身上。


    看她大約也就二十歲左右,可能還不到一些,下身穿水洗白的牛仔褲,顯得腿很修長,白色的羽絨服,脖子圍著洋紅的圍巾,長頭發隨意的紮了個馬尾辮,漂亮的臉蛋給冷空氣吹得有些發紅,清麗明澈的眼眸子在長長的眼睫毛下撲閃撲閃的,渾身透來的青春氣息,直叫何月蓮說不出的嫉恨。


    今天是渚溪酒店換店招,小黎跑過來,何月蓮自然能猜到她是過來喊沈淮去渚溪酒店剪彩的,這個漂亮女孩子是誰?跟沈淮是什麽關係?


    說衣著樸素,倒透著優渥城市家庭才能培養出來的城市少女氣質,看她走進辦公室來,小心翼翼的,眼珠子卻在不停的轉溜,透著靈動氣兒。


    何月蓮對自己的容顏相當有自信,但在這樣的女孩子麵前,又不得不悲哀的認識自己年華將逝,莫名其妙的就有些敵意……


    “嘿,熊家二小姐啥時候有空跑到我們這鄉下旮旯來?”


    何月蓮正猜想這少女的身份時,沈淮與何清社走出裏間的辦公室來,看到少女的出現,似乎也頗為驚詫。


    沈淮看到何月蓮還沒有走,問道:“何經理怎麽還在這裏?”


    “渚溪酒店今天換店招剪彩,我想沈書記工作完,也應該過去祝賀的,我便等沈書記一起過去呢。”何月蓮也是一個能糾纏的主,不會真因為沈淮的一兩句話就給打發了。


    “哦,那就害何經理你白等了,”沈淮說道,“雖然說鎮上將渚溪酒店作為指定招待處,但第一天就跑去吃喝,給鎮裏人看到影響會不好;我跟何鎮長,還有杜書記,都決定謝絕渚溪酒店的邀請,不參加剪彩儀式……”


    渚溪酒店換店招,何月蓮送了條幅跟花籃,以示討好。隻是她沒有想到沈淮做事一點尾巴都不叫人抓,她也無話可說,從何清社臉上也看不出沈淮這話的真假,隻得先告辭離去。


    何清社也不是好事的人,聽沈淮稱眼前這個少女為熊家二小姐,就知道是熊文斌的二女兒,看著她比姐姐還要漂亮,隻是點頭笑了笑,招手讓郭全跟他先出去。


    看著何清社、郭全走出去,熊黛玲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說道:“早就聽說你在梅溪鎮威風凜凜呢,趕著我們學校元旦放假,就跟著我姐過來湊熱鬧唄。不會影響你工作吧?”


    渚溪酒店今天正式換店招,趙東、楊海鵬都湊熱鬧隨了禮,還送了花籃跟條幅。包括熊黛妮、周明、肖明霞等人,都已經從市區趕過來祝賀。


    剛才他們就打電話過來,沈淮說他會等晚飯時間過了再過去,倒沒想到熊黛玲也跟著過來湊熱鬧。


    “都下班了。”沈淮指了指手表,要小黎跟熊黛玲到他辦公室裏隨意坐,他趕來鎮上還沒有歇空,辦公桌上還壓了兩份文件等著他簽。


    熊黛玲看著桌上放著一疊照片,有六七十張的樣子,她很好奇的探過頭,最上麵的照片是一株栽在斑駁陳舊院子裏的高大銀杏樹,綠意盎然,又難掩滄桑。小黎也探過頭來,驚奇的問:“這拍的是安瀾寺的銀杏樹嗎?”


    見熊黛玲、小黎都抑不住好奇的樣子,沈淮將照片往前推了推,要她們拿著照片坐邊上看去,他得先把兩份文件看完。


    熊黛玲、小黎拿著照片,坐到牆角的沙發上湊頭翻看起來。


    都是鄉村照片,小黎知道拍的都是梅溪鎮的角角落落:


    雨後泥濘的土路,推著自行車艱難行走的路人,茅草與黑瓦相間的屋麵以及斑駁的院牆、在朝陽下擁擠的街道,給走得滑溜溜的石板街,有傳統店招的糧米店、茶鋪子,有數百年曆史的梅溪鎮小廟安瀾寺,褪著褲子在馬路邊拉耙耙的稚嫩兒童,工廠,梅溪中學日侵時期留下來的馬棚,臉上有油汙的工人,冒黑煙的煙囪,以及渾濁得發黑的河水,水泥橋,鄉間的田野、簡陋茅屋,給雜草蓋住的田埂……


    也許從單張照片上,看不上去攝影技術有多少高超,但熊黛玲從此都沒有見過這麽清晰、這麽全麵的寫實鄉村的照片。


    她能從這些照片裏讀出梅溪鎮的落後跟貧窮,但也有她在城市所接觸不到的真實鄉村氣息。小黎也認不全,但認得的地方,都會小聲的跟熊黛玲介紹。


    反複看了兩三遍,熊黛玲也說不出、道不明的沉浸一種感覺裏,至少能肯定沈淮有著她以往所不知道的細膩心思。


    說起來也好笑,熊黛玲也就上次回東華時跟沈淮見過一次麵,沈淮跟個不要臉的賴皮似的,跑到她家裏蹭飯吃,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還叫她挺反感的。後來沈淮幫她砸車趕著一個死纏爛打的賴漢,她覺得沈淮蠻投她的脾氣,但印象也就如此。


    倒是後來在學校,跟她媽以及她姐通電話,陸陸續續的知道沈淮的一些事:比如軋車打市長公子的臉、比如到年紀輕輕就到梅溪鎮當鎮黨委副書記,比如介紹她爸給新市委書記認識,比如整頓鋼廠的生產,比如幫楊海鵬成立鋼材貿易公司,比如支持她姐進楊海鵬的公司還占了股份……


    一方麵,她姐給她灌輸沈淮很有權力的印象;一方麵她媽給她灌輸沈淮哪點都好、就是生活不檢點的印象……


    這次元旦放假,熊黛玲提前一天回東華,她爸整天圍著市委書記轉,她媽夜裏要留學校監督學生上夜自修,她就跟著她姐熊黛妮來梅溪鎮祝賀渚溪酒店今天剪彩。


    周明、熊黛妮他們趕到後,就給沈淮打了電話,才知道沈淮不想叫鎮上的居民有過度的聯想,鎮上一二三把手,包括沈淮在內,都不會出席剪彩儀式。


    熊黛玲跟她生性保守的姐姐不同,性格開朗的她,今天跟著過來,就有心想看看沈淮當官後是怎樣一個大權在握的威風樣,不想沈淮夜裏不露麵,就拉著小黎主動到鎮政府來。


    熊黛玲沒有想到,沈淮在種種傳聞下,藏有這樣的細膩心思。


    她學校裏玩攝影的也有幾個,拍的風景照、人像,也都美輪美奐,叫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也許沈淮的攝影技術不完美,甚至可以說還有些粗糙,但熊黛玲還沒有見過這般準確捕捉鄉村生活的真實鏡頭,給她強烈的衝擊力,叫她從照片上能感受到一種躍然而出的生命力……


    沈淮看過兩份文件,簽過字,見小黎跟熊黛玲還盯著他這些天所拍的照片在看,笑著說:“怎麽了,城市長大的嬌嬌女,沒見過鄉下地方啊,這麽入迷?”


    他不知道熊黛玲看了有什麽感想,他拍這些照片,是想將梅溪鎮好的、壞的、落後的、進步的,角角落落都如實記錄下來,作為一個鞭策他前進、鞭策他為這片土地努力工作的一個支點。


    “你該不會想改行當攝影師?”熊黛玲側頭腦袋問沈淮,總覺得眼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人,身上有著叫人看不透的神迷。


    “怎麽會?”沈淮站起來,從小黎手裏把這些照片拿過來,說道,“我有想法,就是我以後在梅溪鎮工作的這幾年裏,每年都要拿相機去拍下梅溪鎮的角角落落,記錄下梅溪鎮發展的軌跡……”


    “好將來為自己歌功頌德?”熊黛玲開玩笑的說道。


    “也算吧。”沈淮笑道,他知道不會有人會理解他對這片土地的熾熱情感,所以也不想多解釋什麽。


    “不過,從這些照片裏,能看出你對這地方真有感情呢,沒有感情,沒有辦法拍得這麽細膩,這麽深入……”熊黛玲把她直觀的感受說出來。


    “……”沈淮心神有些觸動,自己的心思能叫別人理解,總是一件感受很好的事情,沒想到熊黛玲平時性格開朗,心思還挺細膩的。


    “時間也不晚,你們去酒店吧,不要叫別人等著你們開不了席……”沈淮看著窗外的天色漸黑下來,起身送熊黛玲跟小黎離開。


    “你也過去吧,好歹也是認識的朋友,”熊黛玲問道,“當官怎麽了,當官也要吃飯填飽肚子啊。實在不行你也隨禮……”


    就算趙東、楊海鵬、周明他們認定沈淮跟陳丹之間有什麽,也沒有人會刻意在熊黛玲麵臨捕風捉影的說什麽。熊黛玲心思也單純,隻當沈淮跟陳丹是一般朋友關係,這時候出於回避才不過去湊熱鬧。


    “你們先過去,我等會兒再偷偷摸摸的走後門上去,你叫楊海鵬打我手機告訴我包廂號就行。”


    當年鎮上建造接待站及文化站大樓,就很超了規格,整棟大樓麵積有五千多平米,劃給接待站占了一半略多一些。


    梅溪鎮夜裏幾乎沒有滯留的旅客,渚溪酒店的客房部占地不多,餐飲部除了底樓的三個宴會廳外,二樓、三樓大小包廂棋牌室加起有二三十個;四樓、五樓才給劃出來當客房部,不過從北部有單獨的門廳坐電梯上去。


    渚溪酒店有這樣的規模,即使是放在市內也不能算小。


    除了餐飲部、客房部各有門廳外,渚溪酒店繞到前庭,跟文化站挨著,還有消防用的側門進摸進去——沈淮隻是不想公開在剪彩儀式露臉,但走側門進包廂喝酒倒沒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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