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麵館藏在電影院後的巷子裏,看上去不顯山露水,但湯水好、麵勁道,價格也公道,熊黛妮跟她在商場裏的同事,都喜歡到這裏來吃飯。


    沈淮跑到櫃台前幫熊黛妮點了一碗蔥花湯麵,就在出餐櫃台那邊等湯麵做出來;熊黛妮看著沈淮一眼,小聲問陳丹:“你跟沈淮怎麽在這裏吃飯,他怎麽不在南園跟日本代表談判?”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他這麽閑,”陳丹淺淺一笑,說道,“突然發神經說要請我看電影,電影到七點半才開場,我們就先過來吃晚飯。”


    王翠回頭看一眼沈淮,看他正跟櫃台裏的服務員說話,看他年紀輕輕,穿著布料粗糙的工裝服,衣服上還有些油汙,除了長相不錯、像個小白臉外,怎麽看也不像是什麽特別了不起的大人物,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熊黛妮的丈夫到合資企業當總經理要經過他的同意,熊黛妮她爸不是市委副秘書長嗎?這個小白臉比市委副秘書長還要牛逼?


    王翠心裏忐忑不安,她倒是知道有關陳丹一些聽上去不那麽光彩的傳聞,但始終無法把傳聞裏那個應該腹凸頭禿、相貌醜陋的男人,跟眼前這個青年聯係在一起,隻是熊黛妮跟另外一個同事在場,她也不敢再貿然向陳丹求證。


    熊黛妮見王翠是陳丹的姨表姐,也不好怪她害自己在沈淮跟前丟了臉,但也不怎麽想搭理她。


    沈淮拿了一隻托盤,將幾碗餛飩、湯麵一齊端過來,王翠站起來要幫忙,沈淮睚眥必報的讓旁邊讓了讓,說道:“別,我不能吃了軟飯,手腳還不勤快點。”


    王翠縮回手來,臉訕在那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陳丹手在台下輕輕掐了沈淮一下,不讓他胡說八道。


    熊黛妮在沈淮麵前的難堪勁還沒有過去,接過麵碗就想快點吃完,卻給燙得呼嘴連叫,更惹得臉紅耳赤,在沈淮麵前方寸盡失。


    離看電影時間還早得很,沈淮跟陳丹本來就打算隨意逛逛街,吃完東西,就一起到商場轉了轉。


    東華市內現在就兩家大型商場,跟電影院等場所,都擠在東華區域不大的南山街上,也是東華市目前的商業中心。雖說東華經濟不發達,但市區有這麽多的人口基數,商業購物等消費都集中到南山街這麽小的區域裏釋放,也顯得額外的繁榮。趕著周末,商場裏人流頗密。


    熊黛妮從鵬海貿易退股後到國營的文山商場來工作,自然不會去站什麽櫃台,而是在商品科當副科長,她前期時間因為早孕,在家歇了一段時間,現在胎兒穩定下來了,人也精神些,一直歇在家裏也無趣,就又到商場來上班。


    趕著這些天跟周明鬧別扭,熊黛妮堵氣似的連著夜班也不休息,不過在商場裏也不會有累,跟人處著心情倒也開朗些。


    沈淮陪陳丹到商場,也隻是隨意轉轉,沒有讓熊黛妮陪,也更不會讓陳丹她表姐跟著,閑逛了一圈,還是要商場外買了爆米花跟棉花糖帶進電影院牽手看電影去了。


    國內也是首次引進《亡命天涯》這般熱鬧非凡的好萊塢商業片,叫人看了也興奮。出了電影院,陳丹興奮勁沒過,叫沈淮牽著手走出來,給室外的寒冷空氣一吹,冷得直縮脖子,躲到沈淮的身後,從後麵抱住他的腰,笑著讓沈淮幫她擋冷風到停車場去。


    下台階時,看到姨表姐王翠提著一隻大塑料袋,站在寒風整個人都給吹縮起來,陳丹走過去,疑惑的問道:“小翠姐,你怎麽在這裏?”


    “商場趕著羽絨服打折,我看著蠻好的,就想著給我大姨添一件,也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看好電影,就等著你們給捎回去……”王翠朝手哈著熱氣,入夜又開始降溫,過了九點,外麵冷得夠嗆,王翠不知道電影什麽下場,在台階下站了有大半個小時,整個身子都凍僵了,可憐巴巴的將裝羽絨服的塑料袋遞過來。


    陳丹看了沈淮一眼。


    沈淮是不喜歡勢利的人,但也知道這個社會“水至清而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他知道陳丹是寬容的人,不是睚眥必報的性子。這是他喜歡她的地方,也不想叫王翠太難堪,叫陳丹夾在當中難做人,說道:“找個地方喝點東西,我也凍壞了。”


    陳丹就到旁邊還營業的咖啡館點了幾杯熱飲喝下去,叫王翠將身子暖和過來。她把衣服收下來,但堅持把錢給了王翠。


    雖然一件羽絨服才一百多塊錢,但陳丹知道王翠以及王翠在市三元電視機廠工作的丈夫來說,這不是一筆小錢。現在無論是文山商場還是市三元電視機廠,效益都很差,連基本工資都發不周全,城市雙職工家庭的生活不比前些年好過。


    將王翠的自行車放到後備廂裏,開車送她回去,由於王翠家住的巷子很狹窄,還是平房區,也由於沈淮在,陳丹就在巷子口放王翠下去,沒有順路進去看望她的家人。


    開車送沈淮回文山苑,陳丹說道:“還以為你會生氣呢……”


    “我在你眼裏,心眼就那麽小啊?”沈淮笑道,“你要知道,我打小就想做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覺得啊,這倒是不錯的謀生手段,隻是叫你表姐一不小心說出來罷了。不過,你可不許嫌棄我啊。”


    陳丹咯咯的笑著,沈淮說道:“你打個電話跟家裏說一聲,你今天夜裏要留在酒店裏盤帳……”


    陳丹搖頭說道:“不幹。”


    隻是由不得她做主,沈淮已經幫她將鑰匙拔掉,將她從車裏抱出來,扛在肩上就上樓去,陳丹假意掙紮著笑鬧起來。


    進屋就見孫亞琳坐在客廳裏,手裏拿著一本書,一臉“嫌厭”的看著他們:“你們倆戀奸情熱的,偷情也偷得收斂些好不好,笑得這麽開心,這麽熱鬧,不知道屋裏還有一個孤苦零丁的人聽了心裏會很難受?”


    “你什麽時候有我屋裏鑰匙了?”沈淮訝異的問道。


    “你不給我鑰匙,我不會自己去配嗎?”孫亞琳不屑於沈淮的詫異,合上書就要出去,不妨礙沈淮跟陳丹相聚。


    陳丹不好意思,拉住孫亞琳的胳膊,說道:“沈淮他欺負我,我跟你睡去。”卻叫沈淮從後麵一把抱住。


    沈淮將孫亞琳趕出門,像大灰狼逮住小紅帽似的,將陳丹抱住往浴室裏走,真要讓陳丹跟孫亞琳睡一起,他這個綠帽子就戴得太無謂了,得把孫亞琳喜歡女人這事跟陳丹挑明了,不能讓她無意間把自己送到虎口裏去……


    熊黛妮離開商場,就直接走路回市政府機關宿舍。


    現在在商場要上晚班,她就理所當然的借口路近睡在她爸媽家。走路回到市政府機關宿舍,也就十分鍾,熊黛妮推開門見她爸一個人坐在那裏喝酒,桌上就放著一碟花生米,她爸已經喝得臉紅耳赤,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她媽坐在一旁貼剪報。


    白素梅看見女兒已經自己走回來了,問道:“怎麽提早下班了,我還打算走過去接你呢?”


    熊黛妮也不知道要怎麽說,總不能說看到沈淮後心煩意亂就沒有心思在辦公室裏挨到下班吧?她說道:“上班無聊透頂,就提早半個小時離開,想著自己走一走,”又問道,“爸怎麽在家一個人喝起酒來了,這都幾點鍾了?”


    “誰知道他突然得了什麽神經病?”白素梅起身過來摸了摸大女兒的手,說道,“外麵這麽冷,你就算不讓周明接你,你也少在外麵吹冷風——你現在年輕,什麽都不在意,那沒有吃過苦,我懷你跟黛玲時,哪裏敢這麽吹冷風啊?一吹就怕落下病根子,以後臉上也容易長斑。再一個,你好好的,跟周明鬧什麽別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後聽你的話還不行?”熊黛妮說道,又問她爸,“爸,你不是要在南園跟日本人談判嗎?也奇怪得咧,我晚上看到沈淮也在街上閑逛,好像你們倆一下子都空閑起來似的。”


    熊文斌抬頭看了大女兒一眼,有些話實在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作為父親,他當然希望女兒能跟女婿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家庭能有一個比較好的前程,不能明看著沈淮給周明挖了一個坑,還叫周明跳進去。


    隻是,熊文斌又不得悲哀的承認,有些事根本不是他能阻止的。


    譚啟平下午就已經直接找楊玉權談話,雖然熊文斌現在還不知道具體的談話內容,但也能想明白譚啟平下一步的動作就是要把沈淮在唐閘區孤立起來,這意味著譚啟平很可能不會再容忍沈淮接下來的“胡作非為”跟“不聽話”。


    同樣的,沈淮雖然在合資項目做出一定的讓步,但要是合資項目在周明手裏做砸了,沈淮一樣很可能借此對譚啟平進行逼宮。


    而為了限製譚啟平對梅鋼、對梅溪鎮摻沙子,沈淮也當然不會老老實實的真就把資源都給周明讓他能把合資項目做起來。


    隻是看著眼前的一切,熊文斌也不知道他能說什麽,沒有誰會聽他的話而收手。譚啟平找楊玉權談話,事先都沒有跟他說一聲,說明譚啟平現在對他都已經不再像以往那麽信任;也可以說譚啟平在有梁小林等人投附之後,對他也沒有以前那麽依重了——換作別人,也許應該要擔心自己的前程了。


    熊文斌心裏鬱苦無比,然而一句話也吐不出口,隻得再飲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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