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市裏暫時沒有形成什麽處分決定,但大家的眼睛都還盯著這事情上不放鬆。誰都知道事情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過去。


    沈淮最後離開會場之前,對譚啟平的公開質疑跟挑釁,還是那麽的擲地有聲,以致私下裏都在悄悄的傳揚。


    譚啟平給如此嚴厲的質疑,他真要讓事情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那以後他在東華遭遇到的反對聲必將會一浪高過一浪,甚至可能叫東華的局麵徹底脫離他的掌控。


    沈淮將手頭事情處理好,又趕回燕京之前緊急召開了一次董事會議,決議關停設備陳舊、跟新梅新村緊挨著的老煉鐵廠;投資兩千萬,在老煉鐵廠的舊址上,建設新的集團辦公及研室院大樓。


    沈淮同時進一步調整梅鋼內部的人事結構。


    他首先在梅鋼集團層麵,增選孫亞琳、胡舒衛、趙東為董事,選郭全為副董事長,委任趙東為集團總經理,委任趙治民為集團副總經理。一廠為集團分公司,沒有**的法人地位,受集團直接控製,任命徐聞刀為總經理。


    二廠為集團子公司,有**的法人地位,另設股東大會、董事會等機構。除了梅鋼集團持20%的股份外,隱藏在眾信投資、鴻基投資、渚江投資三個投融資平台之後的孫亞琳、宋鴻軍、周家、禇宜良、朱立、楊海鵬等人,才是二廠的真正控製人,其中又以孫亞琳為第一大股東。


    沈淮辭去二廠董事長的職務,由孫亞琳接任,趙東、潘成擔任總經理、副總經理。


    這樣就基本上確保,即使沈淮他在仕途上會短時間的發生動蕩,不至於影響到梅鋼的正常運行。


    東華沒有班機去燕京,沈淮也不急著趕去徐城坐飛機,而是直接選擇在東華坐火車北上。


    九五年,不經徐城,東華也有直接到燕京的客運線。隻不過每天一趟綠皮車而已,走灌雲,從崳嶺中段的豁口穿過北上,繞經新沂等地,全程大約需要二十幾個小時。


    沈淮將一些事務交待出去,短時間也沒有緊要的事情要處理,無事一身輕。再一個他對此行燕京會有什麽結果,也沒有特別擔憂的地方,有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由邵征、陳桐陪著坐火車就此北上。


    七日下午從東華出發,差不多在火車上坐一天一夜,八日中午抵達燕京南站;褚強跟宋鴻軍同時趕到火車站來接他們。


    燕京這幾天,天氣陰霾冷咧,車站前的廣場開闊,寒風似刀,一刀刀剮來,冷得縮脖子縮腦。


    雖然燕京這些暖氣已經供應上,但幹躁寒冷的氣候,遠不如南方舒服——宋鴻軍這段時間人本來一直都在香港,但誰知道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老爺子都有好些年沒有這麽嚴肅的召小輩回京談話。


    宋鴻軍猜不到這次談話會有什麽後果,他耐不住性子留在香港等待消息,索性趕回燕京來看究竟。


    陳兵在燕京正式組建京投公司之後,褚強就從市政府調到燕京來,給陳兵擔任總經理助理,到燕京來積累履曆、經驗。


    “你也真是夠能惹事的,”看到沈淮雙手插在大衣兜裏,行李由邵征、陳桐兩人幫著拿著,他自己滿臉輕鬆的從出站口出來,宋鴻軍都忍不住苦笑,問道,“你非要跟譚啟平鬧到水火不溶,這次事情未必會對你有利。”


    “老爺子也是這態度?”沈淮問道。


    “你想讓老爺子有什麽態度啊?”宋鴻軍問道,“我中午跟鴻奇、鴻義他們一起吃飯,老爺子恨不得拿筷子戳到我們頭上來,好像這禍是我們闖出來似的,你就等著挨訓吧。今天飯桌上,小姨跟你爸已經吵了一架,誰也不讓誰,叫老爺子急得摔了筷子,大家才息了聲——我現在都後悔回燕京摻和這事。”


    “看吧,鴻門宴,你們還要硬跟我過來,”沈淮朝邵征、陳桐攤手說道,“你們跟褚強去找陳兵,這兩天在燕京好好玩玩,最好不要出什麽事。這次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們要是遇了什麽事,我都沒有辦法幫你們兜下來。”


    見沈淮將老爺子可能的訓斥都渾不當回事,宋鴻軍拿他也沒有辦法,說道:“你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我服你了。你還是先跟我回去了,那邊正等著三堂會審呢。”


    “情況再糟糕,還能比三年前我隻身在東華更糟糕?老爺子再看我不順眼,還能比三年前看我更不順眼?”沈淮笑著問宋鴻軍。


    宋鴻軍想想也是,即使宋家要給譚啟平一個交待,有可能會把沈淮打痛了表示對自家子弟也公正無私,但不可能把他打傷了,打殘了。


    沈淮白手起家,能折騰今天這番天地出來,還會怕受點小挫折?


    再一個,退一退二不退三,這次沈淮再讓步,下回掐住譚啟平的把柄,淩厲反擊,才能占住道理。


    邵征、陳桐跟褚強去東華大酒店,沈淮直接坐宋鴻軍的車去老宅。


    沈淮在車上,從宋鴻軍嘴裏除了知道小姑跟他爸為他的事爭吵得最厲害,其他人倒是沉默居多,但其他人保持沉默,恰恰說明他們對自己大鬧會場、落譚啟平臉一事的看法是有分歧,而不再像以往那樣,一心就認定是他做錯了。


    這是好的現象,也是他需要的跡象。


    其他人手裏還有事,不會守在大宅等沈淮過來,但宋文慧、宋炳生都是專程為沈淮的事情回燕京,這時候也沒有其他地方好去,就守在大宅裏,陪著老爺子等著沈淮過來。


    大概是中午時,在飯桌上爭吵過一回,看到沈淮跟在宋鴻軍之後走進院子裏來,宋炳生反而一時說不出教訓的話來。宋炳生也想到大前天給沈淮連續掛斷三次電話的事情,怕這個孽子鬧起脾氣,治不住他。


    看到他老子站在院子裏,沈淮也是頭一撇。


    宋文慧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從裏屋走出來,看著沈淮隨身簡單的僅一隻帆布背包,問道:“怎麽坐火車回來了?你說昨天回燕京,都以為你會坐飛機,我也會錯意,趕在昨天回來。”


    “我這次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再工作,時間寬裕得很,也就沒有想著急吼吼的趕到徐城坐飛機回來,”沈淮說道,“都忘了跟你們說我坐火車回來。”


    宋文慧狐疑的打量了沈淮兩眼,知道他詭計多端,不能完全信他的話,說道:“老爺子在睡午覺,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也應該累了吧,先去洗個澡再說。”


    雖然不是周末,從東華沒有直抵燕京的飛機,但沈淮坐車先到徐城,再從徐城坐飛機趕回燕京。這樣,他前後在路途上花費也不就六七個小時,遠比用一天一夜坐火車要快得多。


    不過沈淮知道小姑跟他老子這次都會趕回來參加爭吵,他趕早了回來,正好撞槍口上,指不定到燕京就會給兜頭氣勢洶洶的教訓。


    他不想一回燕京就陷入被,才刻意模糊他返回燕京的時間,騙他小姑跟他老子先回來,讓他們先爭論、爭吵,先消耗掉他們的心氣神——現在他老子看他一副懶得跟他說話的樣子,正是沈淮所希望看到的,省事!


    得小姑這句話,沈淮就先去廚房找了東西吃。雖然平時也沒有誰陪老爺子一起住大宅,但大宅子裏還有好幾間客房時常準備著。


    沈淮就借口坐火車太累,先進房間打開熱水,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


    泡過澡出來,聽著客廳裏有說話的聲音,探頭過去看,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二伯宋喬生過來了,宋鴻奇也跟了過來,跟他老子還有小姑坐客廳裏說話。


    “沈淮回來了?”宋喬生見沈淮探出頭來,問候了一聲,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態度;宋鴻奇隻是盯著他看了兩眼,沒有說什麽。


    “嗯,剛下火車,坐了二十來個小時的火車,骨頭都坐硬了,先泡了個澡。爺爺他午覺睡醒了沒有?”沈淮問道。


    “我早就醒了,”老爺子披著大衣,從西屋走過來,手裏拿著罐頭玻璃瓶做的茶杯,裏麵衝泡著濃儼的茶水,他走到沙發跟前,一屁股坐下來,看著沈淮,問道,“你現在把窟窿捅出來,有沒有想過怎麽收拾這殘局啊?”


    “為什麽我要去收拾殘局,不該是譚啟平他這時候急著去收拾殘局嗎?”沈淮反問道。


    “你這是什麽態度啊,跟爺爺是怎麽說話的?”宋炳生見沈淮站在老爺子跟前還是一副冥頑不化、一幅滿不在乎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半天,這時候還是忍不住出聲教訓。


    沈淮索性坐在那裏,閉口不說話。


    宋炳生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嘴,但見沈淮此時的態度還算老實,就滔滔不絕的教訓下去:


    “你什麽時候能夠成熟一些,什麽時候能在捅簍子之前有點腦子,什麽時候能目光長遠一點,凡事能先考慮大局?你這麽大鬧一場,是發了脾氣,是逞了威風,但你以為留下爛攤子就不用收拾了?你倒是舒服了,威風了,痛快了,但是這爛攤子還是要我們替你收拾,擦你這屁股屎。你參加工作,也不是一年半載,本指望你能懂一些基本的規則、規矩,你以為你仗著宋家子弟的身份,真就可以胡來,就可以胡作非為,就可以不用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你什麽時候,能讓鴻奇一樣,叫大家少操些心?你知不知道有無數人盯著我們宋家,巴不得我們宋家出點差錯,好叫他們看笑話?你要是沒打算在仕途上好好發展,那就索性不要做了,不然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守點規矩。你這麽胡鬧,動不動就以下犯上,你還指望以後有誰敢提拔你、敢用你嗎?”


    麵對他老子連聲擲來的有力質問,沈淮坦然自若的反駁:


    “要是世故就是成熟,要是圓滑就是有腦子,要是膽怯就是目光長遠,要是事事都在所謂的規則裏打轉就是考慮大局,我的確做得不夠好。但是,我覺得在世故、圓滑、膽怯跟所謂的規則之前,我們首先要有原則,要有堅持,要有擔當,也更要有脾氣。”


    這個畜生張口就辯論起來,哪裏有半點認錯的姿態,宋炳生氣得老臉通紅,動了真怒,捋起袖子就要接著喝斥。


    “啪”,老爺子在一旁拍著桌子,盯著四兒子宋炳生就出聲教訓,“沈淮是我叫回來的,你要教訓他,有本事把他拉徐城去教訓。吵吵吵,吵個沒完,還要不要坐不下來好好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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