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啟平是次日接到謝海誠的電話,得知沈淮在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二期項目上對外放開注資的消息,他同樣疑惑不解。


    從徐東高速東華段建設工地慰問建設工人回來,就知道這樣的消息,譚啟平坐在書房裏百思不解。


    淮能集團將接手崳山湖水庫,重點開發崳山的水電資源,這一係列事情在邏輯上是講得清楚的,講不清楚的是沈淮的態度。


    在市鋼問題上,沈淮是那麽的強硬,恨不得把東華的天都踢翻掉;現在沒有人給他壓力,他卻又如此馴服的,輕易就要把他經營多年的地盤放棄掉,叫人怎麽能夠想得通?


    蘇愷聞推門進來,見書房裏滿是煙霧,也不說什麽,見譚啟平抬頭看過來,抬手,跟他指了指手表。


    “哦,”譚啟平驚醒過來似的,問道,“你們要走了?”


    “天黑得早,我讓愷聞跟晶晶走早點,省得在路上急慌慌的開車,”譚啟平的愛人走進來,抬頭驅散眼前的濃煙,走過來將窗戶打開,讓書房裏的煙霧散出去,抱怨道,“這煙都戒多少年了,怎麽又抽起來了?”


    “你們幾時回來?”譚啟平將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裏,問蘇愷聞。


    “要沒有什麽事,我跟晶晶明天就回來。”蘇愷聞說道。


    今年是他跟譚晶晶訂婚的第一年,照著老規矩,要帶著一起回徐城過春節去,也是怕譚啟平夫婦寂寞,蘇愷聞跟譚晶晶拖到現在都沒有走。


    “不用這麽著急,”譚啟平說道,“要是梅溪那邊沒有什麽事情,你們在徐城多玩兩天,一年到頭也難得休息的。”


    經過近兩個月的混亂,梅溪的局麵暫時看上去平靜了一些,但作為梅溪鎮的一把手,作為梅溪新區的推動者,蘇愷聞也不敢離開梅溪太久,更何況,沈淮又拋出這麽一個叫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出來。


    蘇愷聞相信省鋼及富士製鐵方麵,在得知這消息後,這個除夕夜怕也沒有辦法安寧下來。


    他們這些時間來,孜孜以求的,就是要盡可能的削弱沈淮在梅溪的影響力,甚至考慮過,沈淮可能用盡手段頑抗。現在,沈淮突然繳械,放棄防守,打開自己的陣地任對手進入,怎能叫人坦然接受?


    照沈淮拋出來的方案,富士製鐵、省鋼、海豐及長青集團聯手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完全看不出有什麽對他們不利的地方。


    即使沈淮真在整個方案裏設下什麽毒丸、陷阱,不要說富士製鐵跟長青集團了,就是省鋼集團也有絕對的實力,將沈淮設下的陷阱踐踏得麵目全非。


    省鋼集團在接手市鋼的煉鋼業務之後,產能規模就是梅鋼的四倍還多。


    而且省鋼所擁護的產業鏈群包括煤鐵礦山、發電以及下遊的鑄造及其他鋼鐵深加工,產業縱深要比梅鋼完善、密集得多,在兼並市鋼後,其產值目標是要往百億規模邁進,職工總數以及技術力量的儲備,更是數倍於梅鋼,其在省裏以及國內鋼鐵行業裏的地位,遠非此時的梅鋼所能撼動。


    就算沈淮有什麽針對省鋼的不可告人的陰謀,省裏又怎麽可能容忍叫沈淮得手?


    蘇愷聞的態度是,不管沈淮有什麽後招,接下就是。


    他到梅溪鎮工作這麽久,也認識到,想到從根本上鏟除沈淮在梅溪、在唐閘區的影響力,是不現實的。


    除了外部的支持外,沈淮打一開始走的就是與地方勢力深度結合的道路。


    鵬悅跟周家在東華的影響力跟滲透力自不用說,褚宜良、朱立、楊海鵬等人在地方上都有著極深的影響力,隻要這些人支持沈淮,沈淮對梅溪的影響力,就是簡簡單單拉攏一兩個袁宏軍所能解決的。


    其實從努力推動梅溪新區的建設,不叫梅鋼係的官員插手,一條行之有效、而且不會殺敵一千、自殘八百的策略脈絡就明晰起來,就是要引入更多跟梅鋼不對付的資本勢力進來,稀釋沈淮及梅鋼的影響力。


    不管沈淮打的是什麽主意,省鋼聯合富士製鐵、海豐及長青集團,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的建設,甚至平分股權,可以說將一次把沈淮對梅溪的影響力以及實際的控製力進行最大的稀釋。


    隻要把對梅溪的實際控製權掌握在手裏,管沈淮接下來想玩什麽花招?


    而且省鋼聯合富士製鐵、海豐及長青集團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的建設,將直接為梅溪引入數億外來資金——蘇愷聞一是要爭這個政績,再者這筆資金的注入,也能彌補沈淮離開之後梅溪地區可能產生的招商引資成績的急劇下滑。


    *


    “你覺得這個沈蠻子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得知消息後,範文智將剛好回徐城的梁榮俊找到家裏來,討論最新出現的情況。


    “目前看不出對省鋼有什麽不利的地方,”梁俊榮說道,“富士製鐵從一開始就想插手梅溪電廠、梅溪港碼頭的建設,隻是一直都梅鋼阻攔在門外;海豐及長青集團接手合資鋼廠35%的股權,又接手下梅公路改造工程,想來也不會簡單的隻是想在梅溪做幾筆股權投資。我們的資金給省裏抽得緊,無力進行大規模的產業結構調整。現在的情況是,海豐及長青集團不缺資金,但缺乏建設及實際運營的能力,同時跟富士製鐵一樣,在進入能源及港口投資領域,還存在政策性的限製。省鋼呢,有建設及實際運營的能力,在政策上也完全沒有什麽限製,但就是缺乏介入的資本……”


    “是啊,我們跟富士製鐵、海豐及長青集團聯手起來介入梅溪港碼頭、梅溪電廠的建設,實在是太完美了,這個方案簡單就像是給我們量身定製的一般,”範文智笑道,“要不是我從來都不相信天下會有免費的午餐,我都要相信這個沈蠻子是個一心為人、絕不為己的大好人了。”


    “我在想,如果我們再進一步,在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港碼頭建設的同時,在梅溪再啟動一個一百萬噸的電爐鋼項目——我們出人,與富士製鐵共同出技術,由富士製鐵與長青集團出主要的建設資金,你覺得可行性如何?”梁榮俊問道。


    範文智閉眼思考。


    梅鋼二廠六十萬噸電爐鋼項目,承接英國淘汰下來的二手設備,耗資六個億,實際的投資並沒有減少多少,關鍵還在於建設周期短,整個項目建設僅一年就成功投產,不能不說是鋼鐵行業一個不小的建設奇跡。


    現在他們要在梅溪新建一個一百萬噸級的電爐鋼項目,建設資金大概也隻需要十二億的樣子。現在要介入梅溪電廠及梅溪碼頭二期工程建設,加上新投資建設一個電爐鋼項目,總體需要十七八億的資金。


    省鋼在人力及技術儲備上,不存在什麽問題,但沒有這麽龐大的資金實力,唯有聯手富士製鐵、長青集團,才能解決資金問題的可能。


    想到這裏,範文智輕歎一口氣,說道:“還以為這個春節能消停、消停,看來還是停不下來啊,”又跟梁榮俊說道,“你年後回東華,先跟山崎信夫接觸一下。先看富士製鐵方麵是什麽態度,然後我再去找趙省長談這事。”


    “我今天就回東華。”梁榮俊說道。


    “這大過年的,你都不留在徐城,你不怕你那口子逮到我就罵?”範文智笑問道。


    “不為這事,我也沒有辦法在徐城安心過年,”梁榮俊說道,“不管沈淮在打什麽主意,這件事真要能成,對我們調整省鋼的產業結構,是大有裨益的,也可以說是我們調整省鋼產業結構最好的一次機會,我們不能因為有疑慮就束縛自己的手腳。”


    範文智點點頭,說道:“也是,隻要我們在做對的事情,倒也不怕別人能動什麽手腳、能設什麽圈套。這樣吧,你回東華去,我直接去找趙省長。就算富士製鐵方麵有疑慮,我們也要想辦法把這事做成……”


    範文智這些年一直都想對省鋼現有的產業結構進行大的調整,甚至想直接將省鋼的主要煉鋼線整體搬遷到渚江邊,以應對西嶺鐵礦資源供給不足、運輸成本持續增漲的困境,但整個搬遷計劃需要二十億甚至更高的資金,不是省鋼眼下有能力所解決。


    退一步來說,即使不能實現整體搬遷,現在有機會在梅溪新建一座百萬噸級的新興電爐鋼項目,在繼續增強省鋼實力的同時,也能最大程度的改善省鋼現有的產業結構,也將叫省鋼更輕鬆的跨過百億產值這個目標。


    省鋼的融資能力,甚至都比不上投融資渠道更多樣的梅鋼,想獨力去建設一百萬噸級的電爐鋼項目,實在是有些困難,但是能聯手富士製鐵及長青集團這樣有資本實力的海外集團,則是另外一說。


    而同時,富士製鐵一直都想擴大其海外的產業規模,這個不用說,範文智也相信海豐及長青集團不會拒絕擴大對鋼鐵產業的投資。


    特別是梅溪港碼頭及梅溪電廠的二期工程建成之後,將為梅溪每年新增加四到五百萬噸的吞吐量及十二到十五億度的電力供應,這必然也需要有相對應的工業規模進行承接。


    一個百萬噸級的電爐鋼項目,跟梅溪港碼頭及梅溪電廠二期工程捆綁起來,誘惑力顯然要更大一些。而國內鋼鐵市場當前的需求缺口來說,容納這個項目也完全沒有問題。


    而從另一個層次來說,梅鋼在梅溪鎮的煉鋼產能隻有八十萬噸,他們直接上一個在產能上壓過梅鋼的電爐鋼項目,無論是從產業鏈的上遊還是下遊,都能徹底壓製梅鋼,將梅鋼在整個方案裏運手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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