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邵征、王衛成等人趕走,沈淮回宿舍換了一身衣服再出來。


    他以前在縣裏,穿著樸素簡單,常年都是深色夾克、襯衫,皮鞋多是灰蓬蓬的樣子,有時候甚至會故意不去擦一下,以顯得平易近人,簡潔樸素。


    雖然那樣的打扮會有些老氣橫秋,顯得不是那麽有品味,但沒有辦法。沈淮在縣裏動不動就下鄉鎮,要是總一副西裝革履的氣派樣子,又要怎麽跟下麵的鄉鎮幹部、村民接觸?


    現在到徐城進黨校學習,沈淮不用麵對政府同僚跟群眾,就沒有必要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的樣子。


    徐城入秋後,雖然沒有七八月那麽酷熱,但還是穿短袖的時節。


    比起三年前,此時的沈淮要結實壯碩許多。之前的衣服多半穿不上,添置了不少平民品牌的衣服,他換上華倫天奴的藍紅線格短袖襯衫、班尼路的休閑長褲,跟時尚的城市青年倒沒有什麽兩樣了。


    沈淮剛下樓梯時,有一男一女上樓來。


    男的三十來歲,穿著灰紫色短袖襯衫,西裝長褲,皮鞋鐙亮,頭發朝後梳得油亮,氣派不凡;女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也可能是臉蛋顯得年輕,藍紫花長裙,膚白乳挺,身材高挑,秀眉美眼,櫻唇直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沈淮想著小伍介紹說他們同期進修班的學員多住在這層宿舍,心想這兩人多半是未來三個月的同學,含笑點頭打招呼:“你好……”


    那男的抬眼撩了沈淮一眼,僵硬的臉沒有一點變化,就這麽跟沈淮錯身而過;女的打了沈淮兩眼,也沒有更多的反應,就跟那男的拐進走廊裏去了。


    沈淮呶了呶嘴,他對這樣的表情談不上陌生。


    有時候他在縣裏,有些不相關的普通工作人員跟他打招呼,他也是冷淡的錯身而過,沒有什麽多餘的反應。


    省委黨校除了各地黨政機關推薦來的進修學員外,也對社會開放辦學。沈淮心想這男的多半把自己當成這邊的普通學生或者是這層宿舍其他學員的隨員;剛才這兩人的反應,大概是養優處尊的慣性反應。


    陳丹打電話過來,問要不要開車過來接,沈淮說他想走過去。


    淮工大、省經濟學院、淮藝等高校就跟省委黨校挨著,淮醫大也是中山大道上,徐城的高校群主要集中在東南片區。


    陳丹在位於淮藝與淮工大之間的小區裏,買了一套公寓,算是在徐城也安了一個家,離這邊約兩公裏的樣子。


    雖然十年來沒有再回到這裏——在省經濟學院教學也是別人、仿佛隔了一層透明膜的回憶——十年來看不出這邊的變化有多大,街道兩側的梧桐樹枝茂葉密,幾乎要將整個天空遮住。


    淮工大北門沿街還是一片錯落的低矮建築,餐館要遠比十年前密集,像是一片美食街,主要招攬學生的生意。挨著淮工大北門,還有很多的簡易食攤,將北門口本來就不寬的道路擠成狹窄的一條小巷子,人走過去都難。


    好在淮工大北門不讓機動車通行,這般的擁擠也不會特別的難受。


    這時節,大學裏新生差不多都已經到校報到;這時候夕陽打在街道的側牆上,明亮金黃,不斷有學生或騎車或步街出北門,臉上青春氣息比?叫沈淮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也是這般模樣。


    眨眼十年過去了,恍惚就在昨日。


    沈淮想到五月時在老宅見到戚靖瑤時,戚靖瑤說大學同學計劃組織十年大聚會,聯係他時才知道他出了意外——同學聚會或許就在這幾天吧,瑾馨也會從海外回國參加吧,隻是他再無借口參加。


    故人容貌曾改?


    沈淮想著去回憶那張叫他魂牽夢繞多年的臉,竟然是那樣的模糊,並沒有因為這幾次來跟她姐姐的見麵而變得清晰,難得真到了該遺忘的時刻了嗎?


    沈淮站在街口,望著熟悉的淮工北門,眼角酸澀,有一股情緒難以自禁的湧上心頭。他伸手摸煙,才發覺他說要戒三個月的煙,邵征他們當真把他的煙都分走,順手還把火機拿走了。


    陳丹住的北苑花園,是徐城近年來新開盤的一個高檔社區,是就算在徐城也不見的電梯公寓樓。


    北苑花園自身的管理自不用說,周邊的一些老社區,也是省委省政府機關住宅區,加上淮工、省經院兩所重點高校位於左右,這邊治安狀況以及整體環境都要好過城市的其他區域。


    徐城雖然是淮海省的梳,經濟狀況比周邊地市要好,但還是不能跟寧廣等城市相比。九六年,徐城建成的高檔社區不多,大多數居民還是習慣於單位分房。雖然城鎮職工住房分配改革試點已然在徐城推行,但幾乎沒有什麽動靜,也沒有掀起什麽波瀾來。


    這時候城市購房者的主力,多為外企、私企的管理層人員,以及想將戶口遷入城市的人群。受限於徐城的經濟發展,購房者群體的規模不是特別大,故而商品房市場這塊也是不慍不火,暫時看不到有什麽大的起色。


    渚江建設到徐城後,試水開發的也是市中心的一棟寫字樓。


    陳丹在北苑花園買一套房子,才花不到二十萬;而在燕京,在石景山一帶新建的高檔社區,房價甚至高達五六千。


    “叮鈴鈴”,沈淮走在小區的林蔭道裏,聽著身後車鈴聲急促的響起,避讓到路邊,就見小黎跟寇萱兩妮子各騎著自行車從後麵衝過來,撐腳支著地,朝著沈淮喊道:“哪裏來的帥哥,一個人走街上不怕遇到打劫的?”


    “就你們兩個小女流氓還想打劫我?”沈淮笑著問。


    小黎已經到淮醫大報到了,要參加軍訓的緣故,剪了俏麗的短發,穿著軍訓服裝,有惺大,整個人就顯得嬌俏一些。


    大概這個假期在徐城也玩瘋了,兩個女孩子肌膚都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寇萱也是牛仔褲、t恤衫,紮著馬尾辮,除了漂亮得紮眼外,跟這個城市裏的其他女孩子沒有什麽分別。


    小黎跟寇萱將車停在樓下,跟沈淮一起上樓,陳丹身係圍裙過來幫他們開門。


    看著沈淮的臉,陳丹微微一笑,別離後再見的濃烈情緒,也隻藏在眼眸對視間稍稍解去,問道:“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彎著身子拿拖鞋給沈淮換上,殷勤得就像在家等候多時的小婦人,叫沈淮心裏熱乎乎,也幾乎將經臨淮工北門裏心裏的荒涼情緒滌蕩一盡。


    當然,比起情緒含蘊收斂的陳丹,金子就要奔放得多,搖著尾巴串過來舔沈淮的手不說,還跳到椅子上來舔沈淮的臉,叫他滿手的口水,尾巴打在正彎腰換鞋的寇萱的臉上。


    “走路上遇到這兩丫頭;我之前還以為小黎要過了十號才開學呢,原來她都到學校參加軍訓了。”沈淮說道,伸手撫著金子頸脖子上柔軟的長毛。


    “這兩天報到,”小黎彎著腰換拖鞋,說道,“不過學校軍訓有各種要求,好不容易留了三年的長發也要剪掉,差點都要哭一場。雖然好不容易才忍住,但眼淚都流在心底。”


    看小黎俏臉嬌笑的樣子,也不像是會為剪掉長發痛哭一場的樣子。


    以前因為專注於學習的緣故,小黎接觸外界的機會不多,性子也顯得文靜,沒想到兩個月不大見麵,在他麵前也“油腔滑調”起來,整個人都顯得俏皮。


    沈淮笑著說道:“頭發剪掉不好,我以後揪不到你的小辮子了。”


    陳丹的姨表姐王翠在廚房裏幫忙做飯,手裏拿著鍋勺子,跑出來笑盈盈的打招呼。她係著圍裙,蕾絲襟邊的白色短袖上裝,腰細胸挺,雖然容貌不及陳丹,卻是難得的美婦人。


    “今天是表姐的手藝啊?”沈淮問道。


    “陳丹下了半天廚,我才趕過來幫忙的。”王翠說道,她不敢搶陳丹的功勞。


    文山商場近年來的效益不好,熊黛妮屬於管理人員,不會受到多大的衝擊;王翠這些站櫃台的,收入就很微薄。


    文山商場也是屬於要改製的國企,但再改製,也很難惠及到普通職工,甚至還會有一批人給淘汰下崗。


    王翠本身就是後期招工進商場的,沒有國企職工的身份,即使改製後下崗也沒有什麽補償拿,索性就丟了這份工作,到陳丹身邊來幫忙。


    這個美婦人,雖然不如陳丹這麽嬌美,早年生活困苦,眉眼難免會有些細紋,但也長得很有女人味,雖然為人處事有些勢利,但性格潑辣、做事幹練。


    陳丹帶她到身邊,也不完全是因為受不住她三番五次的親熱糾纏,確實她能在很多事情上幫到自己;王翠為人處事的勢利,也可以說是生活逼迫出來的世故,本性上倒是不壞。以前嫌棄家裏的男人沒出息,叫她在外麵吃盡的苦頭,她跟陳丹後,她的收入增加了,家裏反而和睦起來。


    陳凸是有些野心的,不會說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尚溪園的經營上,尚溪園主要還是陳丹她一心經營。


    雖然這兩三年從渚溪酒店到尚溪園已經形成一個較完善的團隊,但在徐城分店的籌建,很多事情還是需要陳丹親曆親為,放鬆不得。像王翠這麽一個能兼得到酒店及私人事務的助手,就顯得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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