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燕京傍晚的氣溫直逼零度,天也黑得早。


    宋鴻軍將他爸媽以及成怡她媽接過來,這邊開席。


    這幾年北京的氣候不好,入冬時節幹燥異常,動不動就是大風,坐在屋裏能不斷聽見枝椏給吹折的聲音。


    到飯桌上不再談公事,眾人的話題便轉到小輩的婚事上了。


    聰明的人會躲著不出現,宋彤這次就死活賴在香港,沒有同宋鴻軍一起回來;宋鴻義雖然人在燕京,但到開席的時候人也沒有露臉;宋鴻奇跟謝芷已經定好婚期在明年,現在都已經同居,這屋裏就剩下沈淮與宋鴻軍成了眾人火力的宣泄點。


    在這件事上,宋鴻軍非常的沒品,開席就將眾人的火力往沈淮身上引:“沈淮這次要在霞浦縣主持政府工作了,國內似乎還沒有幾個未婚的縣長、縣委書記吧?”


    看著眾人的眼睛都望過去,沈淮差點把筷子丟掉抱頭逃走。


    沈淮看了成怡一眼,成怡看上去倒是乖巧得很,低著頭擺弄嵌瓷的筷子,不去看長輩的眼神,隻是一隻腳微微的叉過來,將高跟鞋跟直接撚在沈淮的腳背上。


    沈淮低聲求饒:“你要踩,踩宋鴻軍這渾球去,這小人專幹害人不利己的事兒……”


    “現在年輕人啊,不到三十歲,都還沒有玩夠,鴻軍都三十五了吧,什麽時候找個人過日子都還沒有準信,光想著把沈淮抵出來以為他就沒事了,這麽做很沒有道德啊,”老爺子手放桌前說了一句公道話,叫沈淮感激涕零,但接著老爺子話鋒一轉,讓沈淮的腰差點閃了,“讓沈淮跟成怡現在就結婚,還有些早了,兩人相處有兩年了吧,要不先訂婚?”


    老爺子提了話頭,小姑宋文慧也就打蛇隨棍上,直接問成怡:“成怡有沒有意見?”


    “兩人下午還在我家裏親熱來著呢,成怡也已經把工作定在徐城了,”成怡他媽在旁邊煽風點火,說道,“年後是要挑個時間把婚先訂一下,這樣兩人在一起不怕別人會說叨什麽。總之是先訂婚也不會幹擾你們年輕人幹事業……”


    沈淮暗自乍舌,以為他跟成怡一年沒怎麽聯係,他們的事情應該是風平浪靜,沒想到海麵下的動靜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小姑跟成怡她媽她們都已經開始計劃他們的婚事了。


    成怡低著頭不吭聲,實在給問不過,就將問題推給沈淮:“這事得沈淮拿主意……”隻是鞋跟始終不離沈淮的腳背。


    一頓飯吃得艱難無比,趕著八點鍾胡雛軍打電話過來,沈淮借故京投在這邊還有事情他要參與商談,就借口想先溜走。


    宋鴻軍堅持要給沈淮當司機,也不肯留下來給眾人拿婚事轟炸。


    成怡更是不願意留下來當炮灰,在眾人的目光,挽著沈淮的胳膊往外走,出了門就包作勢要打宋鴻軍:“你下回再胡扯,就把你那幾個小明星的事抖出來……”


    “我的情況,跟你們不一樣啊,今天不犧牲你們,我爸媽恨不得就把我綁起來去配種啊,”宋鴻軍賴著臉皮笑道,“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你們就忍心看著我給拉出去配種?”


    “你現在跟配種有差啊?”成怡問道。


    “不討論我的問題,我估計撐不了多久就要繳械投降了,不然過年都可能回不了家門,”宋鴻軍說道,“倒是說說你們,你們兩人在一起,倒也不差……”


    “怎麽不差了?沈淮在外麵有幾個女人,我可還沒有搞清楚呢!”成怡說道。


    沈淮將車鑰匙丟給宋鴻軍,說道:“你當你的司機吧,不要再把火頭往我身上引……”他知道剛才在桌上給逼婚很難堪,再要把成怡說惱了,情況就更不妙了。


    宋鴻軍嘴巴可沒有這麽容易就閑下來,上車後還衝沈淮擠眉弄眼的說:“成怡她媽可是發話了,訂婚就允許你們‘在一起’哦……”


    國內風俗如此:訂婚之前,同居是傷風害俗,訂婚就可以“合法同居”了。


    不過沈淮可不敢奢望去想跟成怡同居的事情,見她托著臉頰看著車窗,似乎對宋鴻軍調笑的話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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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跟宋鴻軍借故溜走之後,這邊席後關於徐東鐵路的話題並沒有終止,由宋文慧介紹更多的細節。


    差不多到十點鍾,謝芷才與鴻奇也開車離開。


    雖然鴻奇今天沒有怎麽說話,謝芷知道他心裏是不悅的。


    淮能集團主導徐東鐵路進行電氣化改造及複線工程,一旦計劃落實,淮能集團就要與相關方麵組建合資鐵路公司,同時也將組建大型的煤業集團。


    這些都意味著淮能集團接下來兩到三年間,就會迎來爆炸式的發展。


    雖然沈淮與小姑宋文慧,都強調淮能集團最終的人事構成,會遵從宋係的整體利益,他們不會完全捂在手裏,但是最終整個淮能集團會向哪邊傾斜,也是不言而喻的。


    且不說小姑宋文慧對沈淮的偏心,這些年淮能集團來在東華從無到有的發展壯大,其軌跡跟梅鋼的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淮能此時管理層的核心人物,幾乎都是鐵杆的梅鋼係。


    就算鴻奇他爸他們這邊能往淮能派遣大量的管理人員,能在一定程度上稀釋沈淮在淮能內部的影響,但到底能有多少效果,實在難以預判。


    而徐東鐵路電氣化改造及複線工程的進行,淮能集團是將受益匪淺,但同時並非最大的受益方。


    首先梅鋼係其他企業,會參與徐東鐵路電氣化改造及複線工程。


    照沈淮的計劃,梅溪開發集團及其他相關企業的出資額度即將來對合資鐵路集團的持股可能達到20%以上。


    徐東鐵路升級之後,新浦鋼鐵廠能更穩定、廉價的獲得淮西焦煤資源,能較大幅度的降低成本,梅鋼很可能會在淮西地區或在新浦注資成立煉焦廠,以控製煉鋼產業上遊的焦煤資源。


    這些都還是其次的。


    無論鐵路網、公路網以及江海航線的完善,最終強化的都是新浦樞紐港的地位,而與此配套的產業發展以及地區經濟,也必然會以更快、更高的速度推進。


    其他且不論,沈淮主導、周知白站到台前主持,在幾家分散航企重組的基礎上成立的新浦航運集團,必將成為徐東鐵路、新浦港大建設之後最主要的受益方之一。


    新浦航運集團此時的載重噸,包括租借船舶,都不足二十萬噸,資產不過四五億。


    徐東鐵路升級之後,未來新浦港的航運潛力至少在五千萬噸以上;新浦航運集團哪怕從中分走十分之一的市場,其將來的規模也至少是當前的十倍、二十倍,那就又是一家資產規模達數十億甚至上百億的超大型企業將在沈淮手裏成型。


    宋係其他人能對新浦航運集團滲透影響力嗎?能跟沈淮爭奪對新浦航運集團的控製權嗎?


    要說級別,鴻奇早在一年就已經是部委的正處級官員了,沈淮此時嚴格說來還隻是副處級。


    但說到影響力,沈淮年初逼走譚啟平之後,宋係內部就認可了沈淮在東華替代譚啟平的地位;甚至宋係在淮海省的影響力重心,也在那之後主要側重放在梅鋼跟淮能兩家企業之上,就連她姑夫宋炳生也有給邊緣化的趨勢。


    而宋係這次深度的參與徐東鐵路電氣化改造及複線工程,雖然小姑宋文慧是站到台前的主持者,但同樣也會極大強化沈淮在淮海省的地位跟影響力。


    一年之前,鴻奇還是宋係最給看好的小輩政治新星,此時卻給沈淮的光芒完全遮住,謝芷能明白他心裏的不會痛快,但是,可以對徐東鐵路電氣化改造及複線工程說不嗎?


    宋係要改變以往保守的姿勢,加速向改革派靠攏,不是僅靠發表幾篇文章跟講話就足夠了。


    推動徐東鐵路升級以及海防公路建設,不僅是鴻奇他爸個人向外界證明,他已放下跟田家庚、跟崔家的個人恩怨,是他個人豎起改革派大旗的大局觀表現;也是宋係以實際行動表示,宋係已經在以更積極的姿態推動電力係統改製。


    而淮能集團的高速發展,雖然無法摒棄沈淮在其中的影響力,卻也是符合宋係整體利益的。


    一定要說有什麽問題,也隻能願宋係這些年專注務虛,此時轉變過來想要抓些實在的東西,卻發現能有的選擇太有限。


    現在不把資源往淮能、往梅鋼等企業上堆,拖過幾年就會發現,資源就快要給他其派係分幹淨了。


    雖說電力係統是宋係強影響力所在,但每年為華北、華東熱電廠輸送數千萬噸電煤資源的晉煤東出北線工程大秦線,宋係在其中可有半點影響力?


    紀係主導的晉煤東出南線工程,宋係在其中保持的那點影響力,實際上也是淮能集團與梅溪鋼企業在冀河的輸煤港投資。


    宋係相對保守的姿態,實際上已經導致華東、華北大量的電廠、電網,已經給其他派係劃走,成為其他派係盤中的蛋糕,現在沿海地區,可能也就淮海灣是宋係最後能爭取的不多地盤之一了。


    沈淮太會抓人心,太會抓需求了,他擺出來的道路,根本就不容人拒絕。


    謝芷相信鴻奇他爸心裏未必就甘願,但要拒絕,必然需要能找到更好的選擇;對此時的宋係來說,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看著車窗外的夜色,謝芷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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