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成書記明天下午要用的講話稿修改完,田勇軍揉了揉酸脹的脖子,抬頭看牆上的掛鍾,不覺察都十一點了。


    田勇軍拿了講話稿走出辦公室,整層樓除了兩間辦公室有值班秘書在之外,其他辦公室都黑著燈,過道裏靜悄悄的。


    田勇軍敲門推開成書記辦公室的門,見成書記從在辦公桌後正在接電話;他剛要退出來,成文光示意他坐到旁邊等一會兒。


    田勇軍拿著講話稿,走到靠牆的沙發上坐下來,看著成書記臉頰上有話筒壓出來的痕印,心裏想,都這麽晚了,成書記跟誰通這麽長時間的電話?


    叫田勇軍敲門進來,成文光停頓了一會兒,這時候則接著講電話:“成怡,你說的情況,爸爸知道了。如果你真覺得沈淮有必要來見我,來京之見打個電話過來,我給他留下時間……”


    田勇軍還在猜是誰這麽晚給成書記打這麽長時間的電話,待聽到這裏,心裏也是一驚。


    田勇軍作為成文光的嫡係,多年來跟隨身邊工作,忠心耿耿,也深得成文光的信任,他對宋係內部的種種曲折跟隱密,皆知之甚詳,也知道在徐城煉油事件之後,成書記沒有阻止成怡去徐城工作,其實在心裏就有了選擇,但那時給外麵看的態度還是模糊的。


    畢竟成怡決定去徐城工作,是在徐城煉油事件發生之前就確定好的,成怡照著原計劃去徐城工作,至少對外界來說,還談不上什麽表態;要是成怡突然決定不去徐城工作,反而會顯得突兀。


    而此時圍繞小小的霞浦縣、圍繞梅鋼,不僅宋係內部正產生諸多微妙的漩渦,又由於東華在整個淮海灣沿海區域內的經濟地位曰益凸顯,引得胡係貪心伸手,使得整個局勢變得愈發的複雜。


    無論是紅二代還是紅三代在國內從政或經商,中央都予以密切的關注。


    就田勇軍所知,高層有個三千人左右的內控名單,主要就是關注紅二代及紅三代在國內從政及經商的活動,沈淮差不多在調任崳山縣任常務副縣長的前後,就進入這個名單之列。


    所以,農業部收到舉報霞浦縣違規征地的材料後,不可能說不知道事情涉及到前副總理宋華的孫子,也不可能說一點都不知會宋係這邊,就直接轉給淮海省處理——田勇軍跟在成文光,是早些時候就知道這件事的,不過要是連宋喬生、宋炳生都對此事置之不理,他們也就完全沒有什麽道理跟立場去提醒沈淮什麽。


    當然了,沈淮要是求上門來,那倒是另說了。


    田勇軍也是知道,成書記這時候選擇跟沈淮麵談,實際上就等若於直接置身於漩渦中去。


    他不由的會想,這時候出手會不會太急切了一些?


    現在梅鋼所麵臨的局麵,不是說他們參與進去就能立挽狂瀾的,要是稍有不慎,他們也將跟著陷入極大的被動之中。


    田勇軍知道成書記接電話不回避他,就是要他參與謀事,見成書記放下電話筒,問道:“沈淮終於下定決心要過來跟成書記您求援了?”


    “這小子能耐比我們想象的要大,”成文光見田勇軍眉頭藏著擔擾,拿起桌角的煙點上一支抽起來,將成怡在電話裏跟他說的一些情況,說給田勇軍知道,“田家庚的態度較為明確;崔永平調任淮海艦隊,就算沒有崔家老爺子在背後使勁,他必然也想要盡快做出些成績來——再加上有四億多美元的外匯資本撐腰,這小子手裏的籌碼比我之前料想的還要多啊。”


    聽成書記說過這些,田勇軍倒又是一驚,暗道沈淮手裏真有這麽多的籌碼,就算沒有他們的參與,都未必會輸了這一仗,這真是沒有想到。


    不過田勇軍又有心懷疑,猶豫的說道:“沈淮未必說的都是實情……”


    成文光點點頭,知道田勇軍在擔擾什麽,沈淮狗急跳牆,確實有可能欺騙成怡,向他們這邊誇大手裏的籌碼,以誘他們入局,但他對這事有他自己的判斷,跟田勇軍說道:


    “田家庚在淮海推行巡視製度,第一站放在東華,是帶有明顯的告誡意圖;但同時田家庚要求對東華的巡視檢查工作要仔細深入的進行兩個月的時間,也就從側麵說明他的態度……”


    “哦……”聽成書記提醒,田勇軍倒是想明白過來了,才發覺自己之前還是想得太淺了。


    現在也不單淮海省推行巡視製度,其他省市對地方開始推動的巡視工作,周期通常都是半個月到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田家庚要求淮海省委巡視組對東華進行為期兩個月的巡視檢查,可以理解為是要對東華進行更深入仔細的檢查,但同時發現了什麽問題,省裏決定要做什麽處置的話,也是要等到兩個月巡視工作完成、得出結論之後。


    這就相當於給沈淮兩個多月的緩衝時間。


    田家庚這個“拖”字訣用得真是太妙了,簡直就是沒有痕跡可尋,田勇軍之前還真是沒有想到這點上去——再想想舉報材料是從農業部轉給淮海省委的,這無法也證實了沈淮沒有在田家庚的態度問題上說謊。


    最終怎麽處置霞浦土地違規問題,板子是重重的抽下去,而輕輕的拍打一下,淮海省委的意見至關重要,而田家庚的態度,也極大可能的推動崔永平及淮海艦隊入局,選擇跟霞浦縣地方共建艦隊駐泊基地。


    “做事的人,還是比較容易得到做事人的共鳴,”成文光輕歎一口氣,吩咐田勇軍道,“田家庚明天會跟沈淮麵談;沈淮後天大概會到燕京來活動,你調整一下曰程安排,盡可以在那兩天多空出些時間來……”


    “好咧。”田勇軍點點頭,琢磨成書記的感慨,心想也真是的,沈淮能在梅溪做成事,對各方麵的利益促進都較大,這也是田家庚有維護之心而崔家老爺子願意為之奔走最根本的基礎。


    海防公路的建設已經啟動,新浦港口建設也邀請海軍後勤保障部門的基建隊伍參與,這實際也為接下來爭取海軍將新的駐泊基地建在新浦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為做通崔永平及淮海艦隊的工作降低了難度。


    再想想這些年來,沈淮跟紀家那邊的關係也頗為密切,說到底也是紀家看到沈淮有做成事的能力。


    仔細想想,沈淮雖然居於淮海一隅,影響力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弱。


    成文光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樓外黑漆漆的夜空,輕籲一口氣,說道:“這潭死水也沉寂太久時間了……”


    田勇軍抬頭看過來,看著窗玻璃上映著成書記模糊不清的麵孔,他不知道成書記是感慨宋係這潭死水,還是感慨他們這邊小心翼翼太久了,或者兩者皆而有之?


    “不早了,我們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又是一攤子事要處理,”成文光轉回身來,打算回家休息,又吩咐田勇軍道,“對了,你明天把海洋石油總公司俞問橋的電話找給我……”


    送成怡回省人行宿舍,也知道陳丹現在不會留他過夜,沈淮也隻能在電話裏跟陳丹聊著話,開車往東華大酒店趕——宋鴻軍倒是先一步到東華大酒店了,看著沈淮過來,擠眉弄眼的說道:“聽小姑那誇張的語氣,還以為你小子夜裏會留在成怡那邊過夜呢……”


    沒理會宋鴻軍的調戲,沈淮把成怡會跟她爸通電話這事,說給宋鴻軍知道。


    宋鴻軍小事不拘小節,但大事不糊塗,說道:


    “現在都六月了,再有四個月,就是全黨代表|大會了。王源頂替胡致誠擔任總理是定的,但胡致誠也不會退下去,還會負責政協再幹一屆。其他班子成員也不會有多大的變動,但中委這一層次的人員變動還是比較大,畢竟直接要退下去的老人也有好幾十個。成書記這屆要是在十月中旬之前不能確定進中委,最後的機會就是到明年三月政斧換屆時,以中央候補委員的身份到地方上擔任政斧一把手,在接下來的五年裏等著有其他中委成員退休,他直接補上。當然了,要成文光再等五年,我相信他的耐心也是有的……”


    沈淮點點頭,成文光今年才五十二歲,比他二伯宋喬生還小一歲,以他們這樣的年輕,在中委、中委候補裏,都要算年輕的少壯派——對成文光來說,即使五年後等到他五十七歲時擔任中央委員,也絕對談不上嫌遲。


    所以到現在還不能就認定,成文光這次一定會冒險站出來支持他們。


    所有事情都有利有弊,成文光這次要是站出來支持他們,實際也是想要他在向中委衝刺時得到這邊的助力——沈淮坐下來禁不住想,梅鋼居於一隅,有什麽能力去幫助成文光去爭取全國都不足兩百人的那一票名額?


    “要不你就去成怡那邊過夜,先把這個便宜女婿坐實了再說,”宋鴻軍踢了沈淮一腳,笑著說道,“反正局麵也不可能更壞了,有個中委候補委員的丈人,總比有個站著旁邊一心想看你好戲的老爹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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