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麗新遷到縣城的家,是一棟二層磚樓的院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但院子裏重新整飭過,花磚鋪地,漆木柱廊,種了些竹木花草,枝葉也給昨夜的暴雨打得有些殘,但整體上要比那些淹水地區,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由於崳山的地價十分的便宜,這麽一棟大院子看上去有小半畝地,卻是隻要二十萬就能買到手,再花些錢精致的收拾一下,都是楊麗麗的能力範圍。


    樓上樓下有七八個房間,院子裏有兩個男孩子趴在地上玩耍:一個小些,隻有六七歲,看著楊麗麗走進來,就跳起來興奮的跑過喊“媽媽”;謝芷知道楊麗麗是個寡婦,但從她漂亮的臉蛋上,真是看不出她的小孩都這麽大了;另一個看著要靦腆些,有十二三歲的樣子,楊麗麗跟謝芷說那是羅慶跟馮玉梅的兒子。


    有兩個老人探出頭來,是羅慶的爹娘:昨天夜裏,他們家也給淹在水裏。


    馮玉梅下鄉鎮參與救災;羅慶雖然不能參與淮能的搶險,但縣裏的救災搶險,梁振寶、肖浩民都很依賴他;而梅鋼的救援人員及物資,現在也主要靠羅慶協調——兩人都無暇顧及老小,楊麗麗就把他一家人接過來住。


    這時候楊麗麗她媽從外麵買菜回來,抱怨街上的商販都黑著心在搶錢,一顆白菜要賣二十元錢。


    等海豐集團的隨行人員都接出來,楊麗麗將樓下的會客廳、棋牌室都鋪上竹席,臨時整理出兩個房間來,給海豐集團的工作人員住;樓上又專門給謝芷準備了一間客房,算是讓她們先安頓下來。


    有電、有電視能看新聞,有熱水洗澡,條件要比困在賓館孤樓或在崳山縣中學裏擠帳篷不知道好多少;中午吃飯時,蔬菜不多,但雞鴨、臘肉以及雞蛋卻是管夠。


    崳山縣,還是封閉落後的,縣城裏就有很多人會自家院子裏養雞養鴨。


    大水淹上來,院子角地裏的蔬菜都叫水淹了,倒是有好些人提著雞籠鴨舍往高處撤。撤出來後,又發現連安身的地方都緊張,這些雞鴨隨身十分麻煩,大家都急著脫手,價格就賤得很,不想蔬菜二三十元一斤都敢買。


    即使大水造成的損失很嚴重,但整個縣城的生活物資支撐十天八天是沒有問題的;關鍵還在於短期的混亂以及一些商販的投機行為,叫市場秩序短時間裏失調。


    不過這個情況,到下午就很快得到製止。


    縣裏在縣中學東麵劃了一塊地,作為臨時的農貿市場,縣工商所的工作人員在現場監管,打擊胡亂抬價的行為,叫物價飛漲的情況有所好轉。


    謝芷她們給困在崳山出不去,也不可能說就留在楊麗麗家什麽事都不幹,下午就都要麗水人家安置點去幫忙。


    下午,縣城裏這樣的安置點又增加了四處;而暑假期間不在校的縣城各中小學的男教師到下午也基本組織起來,又有四五百人有組織的救援力量參加進來,縣城的救援工作就變得更加寬裕,也有能力調更多的器械跟人手,到下麵的鄉鎮去救援,甚至還有兩架軍用直升飛機進入崳山縣。


    東華市軍分區不可能有軍用直升飛機,淮海艦隊在霞浦的駐泊基地還才開始進行建設,也不可能有軍用直升機,謝芷估計是東華市裏就崳山的嚴重災情,向省軍分區進行了求救。


    由於昨日調進來的駐地官兵都上了河堤或直接到鄉鎮,縣城裏看不到駐地官兵的影響,多少影響到縣城居民的士氣;這時候看到軍用直升飛機在縣城上空徘徊,參與救援,好些人似乎都看到更大的希望,看到軍機飛過,人群裏還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然而到下午五點鍾,天空的雲層再次變得又濃又密,仿佛黑夜提前到來,叫人害怕昨夜的暴雨再來一回。那樣不單是縣城淹水區會繼續擴大,上遊崳山湖水庫以及沿岸的河堤,能不能扛住衝擊,大家心裏都在打強烈的疑問號。


    還有就是東崳溪河下遊河段的淤堵,始終是懸在眾人上方的一把利劍。


    淤堵打不通,東崳溪中遊一直到崳山湖水庫上遊的水就都排不下去,整個崳山河穀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一個巨大的堰塞湖。


    這不僅會加劇崳山縣城的被淹程度,下遊也會由於堰塞湖的不穩定而變得異常的凶險。


    在謝芷猶豫著要不要派人跑到縣防汛指揮部打探消息時,屋裏突然有人興奮的叫:“電話通了!”


    謝芷很快掏出手機,見手機上還是沒有什麽信號,轉念想到屋裏人是說座機通了,這麽看來電信部門隻用了不到一天時間,就將昨夜刮斷的通信線路搶修好。


    崳山縣到九八年,城鎮居民生活水平依舊極低,家用電話機還是奢侈物,通信線路搶通後,也不會存在通信線路擁堵問題——謝芷猶豫要不要進屋給鴻奇再打一通電話報平安,就見楊麗麗從屋裏走到陽光,帶著興奮的語調,告訴大家:“下遊的淤堵打通了,開始往下遊加大排水了……”


    到五點半鍾,暴雨再次降臨,雨勢要比昨夜略小,但這場暴雨會持續多久,誰也說不好,倘若像昨夜那般再持續七八個小時,誰都懷疑崳山還能不能支撐住。


    冒著雨回到楊家,吃過晚飯,大家就沒有再出去;楊麗麗則一直都留在安置點。


    謝芷晚上就留在楊家,守著電視看新聞,電視裏到處都在播災情:


    不單崳山縣受災嚴重,不單東華市受災嚴重,渚江上遊的雲河縣發生垮堤,電視裏播放洪水漫過鄉鎮的畫麵,一片狼籍,到底有多少傷亡,新聞裏則沒有提。


    到九點鍾時,通信線路再度中斷,雨勢時大時小,就是不停。


    “啪啪啪”,院子外有人敲門,謝芷走到陽台上,看到楊麗麗她媽撐著傘走出去開院門,就見楊麗麗叫兩人半抬半攙著回來,滿臉都是血。


    謝芷嚇了一跳,趕忙下樓幫將楊麗麗攙進來。


    進屋就聽著楊麗麗她媽在大聲的埋怨、發牢騷、罵人,謝芷也聽不懂什麽,莫名的對這個她平時挺看不起的漂亮女人關心起來:“你不是在安置點,怎麽會摔在這樣子?”


    羅慶的父親是個老教師,聽到動靜,也跑到堂屋來,聽著楊麗麗她媽的抱怨,用普通話問楊麗麗:“這麽說,城區的水沒有再漲?”


    “水沒有退,也沒有再漲,我親眼看過的。應該是下遊河段打通淤堵後加大排水,發揮了作用。上遊的水庫也沒有關閘,看來隻要雨一停,水就會往下退……”楊麗麗說道。


    謝芷這才知道楊麗麗沒有安分的留在安置點,而親自冒著夜雨滿城的去看淹水情況,在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跌,叫人給挽了回來。


    看著楊麗麗臉上給磕破大塊的皮,有血水往外滲,謝芷的心裏直打寒顫,心裏想,要是留下疤痕,這張漂亮的臉蛋就要大打折扣,然而楊麗麗倒是渾不管這事,似乎隻是單純為水沒有上漲而高興。


    這對大家來說,的確是最值得安慰的好消息,雨勢再大,隻要水不再往上漲,情況就會更嚴重,這就是希望所在;隻要等到暴雨停下來,情況就會好轉。


    有時候,有些事物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明白的人心裏暗自慶幸:要不是霞浦縣方麵組織力量隻用一天就打斷下遊河道的淤堵,今夜的情況還真是難以想象。


    楊麗麗臉上過藥,也給她媽破口罵了一通,就留在家裏,沒有再出去。大家都沒有辦法安心入睡,通信線路又斷了,就守在電視前看新聞。


    謝芷跟楊麗麗坐在聊天,這才知道一些更詳細的情況。


    市裏派不出更多的支援力量,對崳山的救援,隻能以霞浦縣為主。


    下午的時候,沈淮親自帶隊組織進崳山進行搶險施工,最近甚至離崳山縣城都不到五公裏。也是沈淮在現場指揮,對東崳溪沿河的幾處嚴重於堵進行水下爆破,打開上遊洪水下泄的口子。


    在現場指揮過程中,沈淮的左肩叫山上滾下來的一塊落石砸到,受了傷,被迫退出現場指揮,現在是戴泉代替沈淮留在東麵的大興鎮指揮搶險工作,隻要雨一停,明天就能把路給搶通。


    下午通信線路搶通,也是霞浦方麵派出來的人,隻是臨時支起的柱子,夜裏又給暴風雨刮倒,隻能等到雨停再上山搶修。


    第二場暴雨,終是沒有像昨夜那麽樣再持續一夜,到十一點左右就淅淅瀝瀝的小了下來——謝芷她們還是沒有心情睡覺,一直到拂曉時分,天色青亮,天邊露出晨星,這叫人確信,最艱難的時刻終於是過去了,不過陸陸續續的傷亡消息也傳過來。


    崳山縣在這兩天的暴雨裏,幾乎所有的鄉鎮,都爆發山洪,被泥石流掩埋的屋舍就有二十餘處,雖然投入很大的救援力量,但包括縣城觸電身亡的,全縣這兩天不幸身亡的人多達十二人。


    次日中午,崳浦公路全線搶通,更多的武堊警官兵調進來。縣城的淹水也開始往後退,鄉鎮的搶險還要繼續下去,縣裏主要是防疫以及災民安置;到第三天上午,地勢最低處的西北角,街道也漸漸露出水麵,縣政堊府招待賓館院子裏,還滿是積水,沒地方排,謝芷她們停在縣政堊府招待賓館院子裏的車浸在水裏,已經是不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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