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偷聽多時,眼含痛淚,心如火焚。暗想:照這賊黨的話,我父親已命喪兩個女賊手中,偏有這樣巧法,被我誤打誤撞的聽出情由。也許我父親在天之靈暗中默佑,我從這條路上定可找到殺父的女賊。這樣機會,不可錯過,眼前這兩賊,也不能放過!應先下手剪除賊黨羽翼。


    立時打好主意,正欲拔劍上前,猛聽得官道上馬匹嘶嘶長鳴。他明白這聲馬嘶,是自己兩個家將跟蹤尋來。偷眼看鬆棚下兩個匪徒,已聞聲驚愕,霍地站起身來。心裏紡車似一轉,慌一撤身,悄悄退出鬆林。一伏身,鷺行鶴伏,施展開夜行術,宛似一道輕煙,馳到官道上。攔住兩名家將,悄悄吩咐火速先行回府,報告大公子,隻說此地有形跡可疑的匪人和老公爺身上有關,必得親身探個水落石出。又說:“好在此地離省城沒有多遠,最遲明晚我必趕回家中。快去,快去!”


    兩個家將哪敢違拗,隻可先回昆明。沐天瀾卻帶住自己這匹騎馬,故意加重腳步,露出行藏,向山坳走來。穿入鬆林夾道的一條小徑,看到那兩個苗匪已離開鬆棚,迎麵走來。


    兩匪一見沐天瀾很安詳的牽著馬一步步走近來,立時站住。大約起頭聽得馬叫,以為便是這人的牲口,又疑是趕路錯過宿頭,望見火光,尋來借宿的。等得沐天瀾走到跟前,一看他年紀雖輕,氣度非凡,身後背著長劍,頓又不住眨眼珠的上下打量。


    那個膀闊腰粗的匪人,這時才看清他長相,濃眉聯心,怪眼如血,滿臉凶惡之相。卻見他大步上前,兩手一攔,高聲喝道:“喂!小夥子,你走岔路了。這兒不是官道,也不是宿店,趁早回身趕路是正經。”


    沐天瀾故意露出怯怯兒的形相,打著滇南鄉話,拱手說道:“在下貪趕路程,一路趕來。不意起了風,月亮兒被雲遮沒了,這段山路又難走。在下沒有走過長道,路境不熟,膽又小;這樣黑夜,難保前途不出事,委實不能前進了。兩位行好,不論什麽地方,讓我度過一宿,天一亮水米不沾便趕路,定必重重厚謝。”


    其實沐天瀾故意沒話找話,同匪人磨牙,為的是打量兩個匪徒以外,鬆棚後麵幾間草屋內,還藏著匪黨沒有?說了半天,沒有其他匪人出來,便知隻有他們兩人。再偷偷看後麵立著的瘦漢子,一聲不哼,隻把一雙賊眼盯著自己,似乎已起了疑。


    不意沐天瀾一陣哀告,前麵的凶漢立時兩道濃眉一立,怒喝道:“哪有這些-嗦?太爺們有事,好意放你一條生路,你倒願意找死。那你就不必走了!”話音未絕,這凶漢一上步,右臂一舉,張爪如箕,來抓沐天瀾的肩頭。他以為這樣的怯小子,還不手到擒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沐天瀾何等角色,一瞧這匪徒還練過鷹爪力,又顧慮到後麵那個瘦漢子動手,或有其他匪黨前來相助,便打定速戰速決的主意。等得匪徒鋼鉤似的手指,剛一近身,一聲冷笑,下麵丁字步不離方寸;隻一矮身,雙臂一錯,左臂一圈一覆,便已扣住匪徒向下抓來的寸關尺。同時右腿起處,實篤篤正踹在匪人“關元穴”上。匪徒連招架功夫都沒有,啪噠一聲,被橫踹出七八尺遠,跌進鬆林,早已暈死了。


    在匪徒跌入鬆林當口,猛聽得那邊瘦漢一聲斷喝:“憑你也敢行凶!”右臂一抬,赫的一枝飛鏢向前胸襲到。沐天瀾原式未動,隻一塌身,那隻飛鏢便擦著左肩頭射向身後。


    沐天瀾身形一起,瘦漢子一個箭步已到麵前;左掌一晃動,右掌“獨劈華山”當胸砍下。掌帶風聲,便知功候。瘦漢原是個急勁,先用飛鏢暗襲,原想救那匪徒性命;鏢一出手,身隨鏢到,疾如飄風,而且立下煞手,總以為敵人難逃掌下。


    哪知沐天瀾哀牢山中十年少林內外苦功,盡得師父真傳,人家二三十年的造詣,還沒有他的精純。掌風一觸,頓時身法陡一變,微一吸胸,便望後退去四五步去。厲聲喝道:“且住!報上你的狗名再鬥。”


    瘦漢大怒,卻也知道遇上勁敵,也是微一退身,立從身後解下包袱掣出一對奇形兵刃;似戟非戟,似鋏非鋏。通體約有三尺長短,頂上一個鴨嘴形的矛鋒,下麵托著血擋;血擋下麵又有曲尺形的兩根鋼刺,五寸長、一指粗,一上一下,分列左右。


    這種外門兵刃,沐天瀾聽自己師父講解過,知是峨嵋玄門派的傳授,名叫“陰陽三才奪”,又名“指天劃地”。利用血擋下一上一下鋼刺,善於鎖奪人家兵刃,頂上鴨嘴形矛子,兩麵微凹,見血透風,異常歹毒!沐天瀾一見賊人手上兵刃,猛想起從前有人說起過,九子鬼母的兒子便用這種兵刃,賊人的形狀也與所說相符。


    這時瘦漢凶睛外突,灼灼放光,恨不得一口水把沐天瀾吞下肚去。右手三才奪一指,咬牙喝道:“小子,叫你死得明白。太爺便是阿迷碧虱寨土司普明勝。你家土司爺奪下不死無名之鬼,小子!報上萬兒來。”


    沐天瀾一聽,正是九子鬼母的兒子。並不答話,一反腕,掣出背上的辟邪劍。更不亮出門戶,左手劍訣一領,赫的一個箭步,爛銀似的劍光,宛似一道閃電直奔敵人。


    普明勝潑膽如天,倚仗一身武功,不把沐天瀾放在心上。


    喝一聲:“小鬼,你想找死!”立時雙奪一裹一分,野馬分鬃,蕩開劍光,接著身形一轉,倏變為“大鵬展翅”,右手陰陽奪由外向內,向沐天瀾左脅猛搠。左手奪由內向外,似封似閉,連環進步,虛實並用。


    沐天瀾識得這種外門兵刃,又賊又狠;立即氣沉丹田,施展開劍法秘奧。靜則淵停嶽峙,動則翔鳳遊龍,倏而劍光如匹練繞體,倏而劍光如瑞雪舞空。一刹時雙方對拆了十幾招,似乎未分勝負。


    其實沐天瀾有事在身,哪肯同他遊鬥?無非先探一探對方功夫虛實。在普明勝方麵,怒吼如雷,還不知這人是誰,心裏又惦著沐府人頭,恨不得立地把敵人製死。無奈對方年紀雖輕,劍術卻變化無方,用盡方法也得不到半點便宜。普明勝意狠心毒,便想施展毒手。


    恰好沐天瀾雙足一點,騰身而起,劍隨身走,向普明勝左側滑過。忽的一轉身,“玉帶圍腰”,劍光如虹,繞著普明勝身子滴溜溜轉起圈來。普明勝的雙奪揮動如風,自然隨著劍光繞起圈子來。但他卻也識貨,知道這是少林太極劍的招數;踩八卦、步陰陽,順逆虛實,變幻莫測,越轉越快。一不小心,便暈頭轉向,看不清敵人劍點,非落敗不可。


    普明勝猛的一跺腳,“一鶴衝天”竟拔起一丈多高。半空裏腰裏一疊勁,雙臂一展,變為“野鳥投林”,竟向左側鬆林落下。意欲施展峨嵋獨門暗器喂毒聯珠鏢,取敵人性命。不料沐天瀾劍走輕靈,“龍形一式”,早巳如影隨形,趕到跟前,人方落地,劍光貼地如流,已向下部卷來。鬧得他手忙腳亂,哪容得他施展暗器?


    普明勝恨怒交並,蹦躍如鬼,有心拚命,適值沐天瀾隨勢變招,使了一招“遊蜂戲蕊”,劍花如流星趕月,分上下左右罩向敵人。普明勝汗流氣促,把雙奪上撩下掛,右擋左封,已是守多攻少。


    沐天瀾明知自己用的長劍是古代奇珍,究因閱曆較少;對方雙奪器沉力猛,老防被敵人鎖住勒住,這一來敵人卻占了一點便宜。恰巧這時普明勝野心勃發,大喝一聲:“不是你,便是我!”一矮身,左奪“進步撩雲”,右奪“撒花蓋頂”;一長身,倏又變為“順水推舟”。不管不顧,盡力展開進攻招術。沐天瀾知他力絕拚命,故意一錯身,使了一招“攔江截舟”,微一撥開雙奪,一沾便走。


    普明勝一見敵人露了破綻,喝一聲:“哪裏走!”一聳身,雙奪如怪蟒吐信,一伸一縮,已襲到背後。沐天瀾猛地一個“犀牛望月”,雙奪便一齊落空;一轉身,一個“白虹貫日”,劍鋒已點到他左脅。


    普明勝吃了一驚,勢子正在向前,萬來不及吸胸退步,一甩肩頭,猛力收回雙奪,向劍身一推一鎖,滿以為這一招可以緩過勢來。誰知敵人原是虛招,待雙奪遞出,倏變為“撥雲見日”。微一蕩開雙奪,一抽一吐,一上步;忽又變為“玉女投梭”,唰的一劍直貫胸窩。普明勝五官一擠,渾如厲鬼;猛地一聲慘叫,撒手丟奪,望後便倒。


    沐天瀾順勢一個滑步,抽出劍來,斜刺裏退出五六步去,抬頭一看,普明勝胸口的血,箭一般標出老高。沐天瀾卻又走近一步,用劍指著地上普明勝喝道:“惡賊,叫你明白,我便是沐二公子,沐天瀾。”說罷,地上普明勝突又一聲低吼,兩腿一伸便已死掉。


    沐天瀾卻淚如雨下,寶劍一舉,仰頭向天,看見一輪明月,剛從一塊黑雲堆裏吐了出來,又被一塊厚厚的烏雲吞了進去。風推雲湧,好象無數魔手從四麵八方擠攏來,要捉拿皎潔光明的一輪明月;月亮拚命掙紮著、逃避著。山上鬆濤悲吼,樹枝東擺西搖;偶被黑雲堆裏逃出來的月亮閃電般一照,便似無數巨鬼張牙舞爪、發出厲吼向天上追去一般。


    這景象端的陰森可怖。可是悲憤填膺的沐天瀾,不顧這些,淚眼望天,低低哭道:“父親!兒子先殺賊黨,再去尋那女賊報仇雪恨。求父親陰靈默佑,稍減不孝兒的罪孽。”祝罷,插劍還鞘,便欲尋馬登程。猛一回顧地上兩具陳屍,又一轉念。


    仍然拔出寶劍,走到跌進鬆林的無名賊屍跟前,一試還未斷氣,加上一劍才算了帳。回身又走向普明勝屍旁,一俯身,寶劍一揮,割下首級來;拾起首級走入鬆棚,插劍還鞘,順手拔下鬆燎,已經燒成了短短一段。


    他一手舉著鬆燎,一手拾著首級,向幾間草屋巡視,卻是寂然無人,也沒有什麽惹眼東西。門口衝著鬆棚的一間,屋內無非一灶一榻,榻上堆著被服之類;灶上燒著沸水,擱著一瓦罐米飯、一荷葉包的熟肉,灶旁埋著一隻水缸。後壁角還有一扇竹編的小門;推開一看,門外似乎有座馬棚,拴著一匹馬,大約是普明勝騎來的。緊靠馬棚有一圈短短的籬笆,圈了一畝多點地;大約越過短籬,可以繞到草屋前麵。


    沐天瀾察勘清楚,回進草屋,順手把鬆燎插入土牆裂縫。


    卜通一聲,又把普明勝腦袋擲進水缸。轉身出屋,在鬆棚下桌上尋得一隻粗碗、一雙竹筷。又反身進來,舀了點沸水,吹著喝了幾口,又吃了點冷飯冷肉,便算解了饑渴。然後提起水缸裏載沉載浮的腦袋,湊近火燎一看:血汙業已衝刷盡淨,一缸水卻變成紅水了,又從榻上撕下一幅布被把首級包好,拿在手內。


    一聽門外風聲業已停吼,樹木也漸漸靜了下來。大風一停,天上明月也透出陣雲來,屋外布滿了月光,向光處好象亮晶晶的罩上了一層霜,四山寂寂,沉靜得自己一顆心的跳聲好象都聽得出來。


    沐天瀾諸事停當,這兒已無可留戀;向牆上拔起鬆燎,投入水缸。嗤的一聲,火便熄滅。提著普明勝腦袋,便欲離開草屋,猛一抬頭,倏的一退身,把身子隱在門旁暗處。定睛向門外偷瞧時,隻見月光照處,鬆棚下靜靜的坐著一個人。


    說他是人,實在不象有生氣的人,最可怕是一張人類中尋不到的麵孔。一副瘦小的麵孔,沒有眉毛,沒有血色,沒有表情,分不出五官的明顯界線;眼和嘴所在,好象閉得緊緊的,隻剩一條線。頭上披著長發直垂到肩下,雙肩下削,披著一件黑衣,自腰以下被桌子擋著,看不出什麽來。可是身材瘦小象個女的,是觀察得出來的。


    沐天瀾偷看了半天,見她始終紋風不動,筆直的坐著,活象一縣石雕或泥塑的東西。沐天瀾這樣的人物也看得毛發直豎,心裏直跳。疑惑深山荒林真有鬼怪出現,偏被我遇見,真是怪事!難道我還要和這樣鬼怪爭鬥一陣嗎?但是我有要事在身,時機稍縱即逝,不管她是人是鬼,隻要沒有礙我的事,何必管她?主意已定,提著人頭,按一按背後的寶劍,悄悄從後戶走出。越過竹籬,斜刺裏趨入鬆林,已看見自己馬匹好好的拴在樹上;回頭看那鬆棚下時,那個怪物已無蹤影。


    他幾乎疑心剛才一陣眼花,或者果是鬼怪出現?驚疑不定的走向拴馬所在,解下繩索,把人頭係在鞍後,跨上馬鞍正要走去。禁不住又在馬上轉身去瞧鬆棚下,依然寂無人影。


    忽地一眼瞥見棚下桌上,擱著一件東西,似乎是一個四方木匣子。記得自己躲在鬆林偷聽匪徒說話時,沒有這件東西,瞧見女怪時,一心注在怪物身上,卻沒有留神桌上。難道這東西是怪物留下的嗎?這真是怪事了!心裏一動,一縱身跳下馬來;隨手把馬繩往判官頭上一搭,又走回來。他回身走近鬆棚,四麵一瞧,月光如水,樹影在地,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沐天瀾疑雲陡起,未免懷著戒心。咻的掣出長劍,邁入鬆棚,細看桌上擱著的尺許見方的木匣,四麵用繩勒著,頂上還有一個挽手。他把長劍向地上一插,一伸手解開匣上繩來,揭起匣蓋。這一揭不要緊,幾乎把他嚇死!驚死!痛死!原來他一揭開匣蓋,隻見匣內周邊盡是晶晶的鹽粒,中間卻埋著一個龐眉長須滿麵慈祥悱惻的麵孔。這麵孔是他從小到大深藏心目,而且朝夕思念的麵孔,尤其是一對似睜似閉、布滿魚尾紋的雙目,活似要朝他說話一般。


    這一下,沐天瀾神經上受的刺激,可以說是無法形容的,周身血脈似已停止,四肢瑟瑟直抖,已難支持身體,兩目痛淚直掛下來,迷糊了四麵境物,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半晌,猛地一聲驚喊,“天呀!”立時俯伏在地,痛哭起來。


    沐天瀾哭了一陣,神智漸漸恢複,猛地驚悟。一躍而起,拔劍在手,向草屋內厲聲喝道:“萬惡賊婦,還敢裝神裝鬼!


    快替我滾出來,劍下納命!”


    原來他想起剛才兩個匪徒對話,一個賊婦得手以後要從這條路來,現在首級在此,賊婦當然也到此地。剛才親眼目擊的怪物,不是她是誰?但是為什麽要做出這樣詭秘舉動?又生成那樣的奇特恐怖的麵孔?這時又把首級匣子擱在桌上,人卻不知去向。這種種舉動,實在無法推測。


    他所意識到的,根據先時兩個匪徒對話,還有一個名叫“女羅刹”的賊婦,也想利用自己父親首級,取得猓猓一族信仰;來的不論是誰,當然不肯把首級隨意棄掉。也許賊婦鬼鬼祟祟,故作玄虛,溜入屋內別有詭計,所以他向屋內連聲怒喝,哪知屋內屋外都無動靜。


    沐天瀾這時疑鬼疑怪的心理已經去掉,認定仇人隱藏近處。寶劍一橫,便欲排搜幾間草屋。他一邁步,忽聽得遠處一陣足音,幾聲呼叱,其聲雖遠,其音甚嬌。


    沐天瀾愕然返身,側耳細聽,鬆林下起了一陣沙沙踏葉的馬蹄聲。急慌趨出鬆棚,向林內遙望。月光照處,隻見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子,身後牽著一匹白馬,緩緩向這麵走來。


    他以為來的定是鬼怪似的賊婦了,立時劍眉一挑,蓄勢以待。


    來人漸漸走近,卻見她從容不迫的把那白馬拴在一株樹上,拴得和自己那匹馬很近。一回頭,似乎看見了自己,點了點頭,行如流水的走了過來,路旁看到兩具賊屍,又點點頭,輕喊一聲,“殺得好!”


    一忽兒,走近沐天瀾跟前,俏生生的立定身軀。一對秋水為神的妙目,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驀地發出銀鈴般聲音問道:“喂,你是誰?殺死那兩個惡賊是你麽?桌上匣子裏的人頭是你什麽人,剛才為什麽哭得這樣傷心?”


    這一連串問句,問得他瞠目直視,呆若木雞。他滿以為來人不出自己所料,哪知這人漸漸走近,漸漸的看出不對,等得這人迎著月光走到跟前,看清她的麵貌,覺得所有世上形容女人美麗的詞句,都適合於她的身上。


    自己從小生長錦繡,見過美麗女子不少,同她一比,仿佛她是月亮,其餘女子都是小星星。尤其是她這身出色的打扮,頭上裹著攏發的青絹,齊眉勒住,後拖燕尾;絹帕中間,綴著一顆燁燁耀光的大珠。全身修短合度,穿著窄窄的密扣對襟青網夜行衣,纖纖柳腰,束著一條香色繡花汗巾。足下套著一對小劍靴,身後斜背著雌雄合股劍,左腰跨著一具鏢囊,一件紫呢風氅卻搭在左臂上,輕盈曼立,姿態欲仙。


    沐天瀾竟看呆了,暗想剛才碰著妖怪般的女人,此刻又突然來了這樣一位女子,今天真奇怪,莫非我在做夢麽?可是一切一切都在目前,絕非夢幻。他心裏一陣顛倒,眼裏一陣迷忽,竟把對麵幾句問話忽略過去,忘記回答了。


    那女子玲瓏剔透,低頭一笑,嬌嗔道:“你是啞子麽,怎的不答人家的話?”


    這一來,沐天瀾大窘,口裏哦哦了幾聲,偏又問道:“你問的什麽?”


    女子嗤的一笑,笑說道:“瞧你的……原來對牛彈琴,我不同你說了。”說罷,伸出白玉似的手指,向他身後鬆棚柱上一指。


    沐天瀾急忙返身,走近幾步,朝棚柱上看時,隻見柱上插著一支透骨子午釘。知道這種子午釘,任憑多大功夫也搪不住,一經中上,子不見午、午不見子,是江湖上一種最厲害的暗器。沐天瀾一見這種暗器,頓時冒了一身冷汗,霍地回身,正色問道:“此釘何來?你指我看釘是什麽意思?”


    女子眼波流動,好象從眼內射出一道奇光,在他麵前一掃而過,冷笑道:“剛才我用了兩枚子午釘,救了一條不見情的性命,卻憑空和那人結了仇,此刻我正在後悔呢!”說完,便扭動柳腰,伸手拔下透骨子午釘放入鏢囊,一轉身,向沐天瀾瞟了一眼,似欲走開。


    沐天瀾鬧得滿腹狐疑,不由的低喊道:“請你慢走。”這一張嘴,聲音卻低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出來。奇怪,那女子卻聽出來了,微一停步,回眸一笑。沐天瀾慌把手上長劍還入鞘內,向女子拱手道:“女英雄見教的話,事出非常,不易了解。究竟怎樣一回事,務乞暫留貴步,賜示詳情。”


    女子轉過身來,嗤的笑了一聲,說道:“這樣年紀輕輕,說話斯文一脈,江湖上還真少見。”這幾句話,好象對他說,又象對她自己說。沐天瀾卻聽得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見她朝向自己一招手,翩然走進鬆棚,伸手把桌上首級匣子向遠處推了一推,指著對麵叫他坐下來,沐天瀾真還聽話。


    兩人坐下以後,那女子對他說道:“我從廟兒山騎著馬一路行來,走到這兒官道上,遠遠看到這兒火光晃了一晃便滅,不久又聽得有人哭喊。一時好奇,跳下馬來,把馬拴在隱僻處所,悄悄竄進這片鬆林,繞到草屋側麵;縱上一株高大鬆樹,借枝葉隱身,隱住身子向下看時,正瞧見你獨個兒蹲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我正想跳下樹來,猛見一個披發怪物,在你身後不遠處出現,肘後隱著耀光的兵刃,躡著腳尖,一步步向你走近。


    你卻一點沒有察覺。到了貼近鬆棚時,怪物舉起兵刃,便要向你下手。我吃了一驚,距離又遠,不忍見死不救,隻好用我獨門透骨子午釘代你擋她一下。但是我一麵替你解危,一麵也不願同人結仇,隻要把她驚走也就罷了。”


    “我這子午釘有毒無毒兩種,鏢袋裏分裏外層藏著。我用的是無毒的一種,發出去時,故意擦著她麵頰釘在柱上。


    怪物不料螂螳捕蟬,黃雀在後,一見我的暗器,卻也識貨,馬上飛身退走。你卻哭昏了心,連耳目都失靈了。我不放心,跟蹤追出山坳,那怪物正在飛身上馬,向我說了無數狠話,才飛一般逃走了。這樣,我才把自己的馬順手牽了進來,向你仔細探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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