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一筷子夾走白嫩魚肉,腦袋裏頭卻浮現出狗五剁魚頭的模樣,嘴角噙笑,舉杯相碰。“大佐放心,這件事情,我會安排人去做的。”


    “果然是張大佛爺,答應得幹脆。佛爺,我帶你回日本,你為我們在支那做的貢獻,天皇不會忘記——”


    大佐話還沒說完,剩下半句被生生咽下。半截李的軍刺刺入了男人的胸膛。


    “你!”男人眼球凸出,驚恐地望著這個自打進來就沒有出過聲音的瘸子,眼底滿是不相信的神色。他求救一樣看向張啟山,嘴裏支吾著含混不清的片語。


    “別出聲,讓我享受一下。”軍刺在日本人的胸口攪動著,零散的血肉飛濺,中式便裝上身大片血色如花洇開,半截李伸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陰鬱的臉上難得有一絲笑意。“死的慢點,真乖。”


    “老李,正事要緊。”張啟山未反手一刀斷了大佐的喉管,吩咐老板上來結賬。魚貫而入的三爺家的夥計迅速搬運屍體,清掃血跡,收拾殘局。有幾個機靈的順便打包走了沒動幾筷子的魚。


    “佛爺,那我們爺就先回去了,您慢著忙!”半截李家的夥計彎彎腰,一抬輪椅接走了人。張啟山揮揮手。


    “去吧,順便把老板給我喊來。”


    “佛爺,您還有什麽事情嗎?”老板出聲問。


    “你告訴那個給我添魚湯的小夥計,要是願意,收拾收拾過來給我當警衛員吧。”


    “他年紀還小,什麽也不會”


    “哎,你不懂,警衛員就是要從小帶在身邊的”張大佛爺擺擺手,毫不在意地順著樓梯下樓,低頭掃視一圈。


    大堂的旁落處坐著個年輕的來客,手邊上擱著一壺酒,兩顆鐵彈子哢哢作響。夥計陪著笑臉,把兩盤蟹子往袋子裏頭裝。


    二、


    陳皮阿四拎著蟹子回二爺盤口的時候,撞上請來的西醫歎著氣從盤口告辭。


    “阿四,回來啦?”丫頭蒼白著臉勉強笑笑,一旁的二月紅輕輕推開茶杯,“你師娘體弱,就不讓她吃這些了。”


    陳皮阿四擱下蟹子,斂去周身的戾氣應了聲是,退出院門。街上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這一代都是淡粉的牆,因為潮濕的緣故,發了黑。沿街種著小洋梧桐,一樹的黃葉子,就像迎春花,正開得爛漫。一棵棵小黃樹映著墨灰的牆,格外的鮮豔。葉子在樹梢,眼看他招呀招的,一飛一個大弧線,搶在人前頭,落地還飄得多遠。


    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陳皮阿四晃蕩到西洋醫館門口,背後是空曠的藍黑色的天。他拍拍門,塞給門口更夫一塊銀洋。更夫會意地點點頭,入門去請裏頭的西醫。


    被喊起來的醫生惺忪著睡眼,扣子扣了一半從門裏探出頭來,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什麽事?”


    陳皮阿四沒言語,一把匕首自袖間劃出入腹,血液湧出很快在地上聚集起小小的窪。男人走遠的時候,身後倒下的醫生仍然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醫生不庸,他隻是不痛快。


    沒有盤尼西林,就沒有人命。


    月光下,二月紅捏著一封信思量許久。他背著手站在院子裏,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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