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紅:


    描完最後一筆眉,靜靜的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輕輕笑了笑,一個女兒家的臉龐映射在鏡子上,站起身,頭上的玉簪螺碧壓的脖子有些酸脹,抖了抖手,穿上那大紅的戲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向戲台子站定,微微一抬頭,擺出一個開場的姿勢,甩了甩盤起的長發,旋即算是開了嗓:“鳳兮鳳兮……”


    微微一停頓,緩緩吸一口氣:“歸故鄉……”溫潤的女兒聲韻律悠長,尾調上揚,雙瞳減水,仄起平收,倒是別有一番滋味,收音緩和,頭上的玉簪隨著動作微微抖動,好似一個正要出嫁的姑娘,翻開手甩了甩袖口,“遨遊四海,求其凰。”微微不經意的一瞥,見齊八坐在下麵,來意已在心裏了然,還是專心的唱了下去。


    齊鐵嘴:


    雙手背後唇齒逸笑帶著與往日一般的笑麵孔從戲院門口隨著不少人流一同進入。撫平暗青色蠶絲長袍衣褶找到位置入座,抬眸看著戲台熟悉的人影身著紅衣看似輕佻實則沉穩恍惚間分不清男女。正看人目光一瞥為自個兒方向。便彎眸勾唇微微頷首示意。懶散的翹起二郎腿玩弄桌子上放的戲牌。


    鳳求凰。是個好曲。


    隻是此次前來目的並非單純看戲。還得請二爺出山下鬥。佛爺是前幾日才請過得。當場拒絕。嘖。連二爺關係至交的佛爺都碰了一鼻子灰。


    此次前來達成一致實屬不易。


    水剪雙眸霧剪衣,當筵一曲媚春輝。眯著眼睛看著戲台人兒身影左手手指卻稍顯不安扣著右手拇指帶的瑪瑙戒指。自己也本非心甘情願但是現在卻為了情意走這趟渾水。隔日再度一來佛爺分明在耳邊咬了事關重大為國家大事幾字。抿嘴扶正玳瑁眼鏡。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


    二月紅:


    見台子下的人給自己示意,輕笑一聲,卻沒有斷了嘴裏的長調,一甩紅色長衣,隨著鼓點轉身而去,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做了一個回旋的動作,從頭上取下一隻簪子,準確的擲向一茶杯裏,卻是擅自變動了變動戲曲的動作。


    上前去端起那茶杯,抬眼看去了齊八的位置,緩緩開嗓唱道:“秋風……吹皺滿地傷”,心想著那人應是了然自己的意思,端茶杯,端通斷,意為此事不用再多言,也算是一個常用的下鬥暗語。


    朝著遠傳緩緩一笑,動人心魄。左手打了一個響作,又唱道:“牡丹褶……出鐵馬戎裝。”氣息平穩,到時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齊鐵嘴:


    遞杯靠唇抿嘴入口清茶舌苔劃過茶味苦澀。茶水少半再添一杯溫熱。聽人清亮嗓腔拿捏動作醞釀。卻重新對人目光隻是這次似乎並非無意。見那人從紅衣探出手,嘴角似笑非笑,戲聲流轉。原本未曾有過的動作被人從容擺出像是本該如此。


    端酒杯,端通斷。此事莫要才多言。


    心知肚明人想法,既然二爺已經明裏暗裏都透著拒絕。不如佛爺臉麵大的自個兒更不能明擺強說。若是再執意讓人生氣反而是適得其反。


    閉眼思索幾分。覺得這事兒夠燒腦筋。回去找九爺問問意見方可細談。


    睜眼彎眸便嘴角上揚幾度。一副無害樣子。故作從容重新再從人點頭示意。


    我管他丫的。反正我也盡了心了。這戲總能看罷。


    二月紅:


    踱著步子,將純金杯子放回桌子上,看著眼下人的動作微微挑起來的眉緩緩放平,臉上的濃墨重彩生動了起來。


    想著等會唱罷就溜,到是能省很多麻煩。


    向前站定,抖了三抖衣袖,運足底氣開口唱道最後一句:“三月桃花,隨水轉……”唱罷微微頓了頓,掌聲霎那間炸開,一步並做幾步下了台。


    有些許旁人看不出的急切,但還是看到了那抹人影,在心裏嘖了一聲,停下了步子。


    齊鐵嘴:


    曲終人未散。


    原本是想直接就走。結果腳已經走出門階。猶豫不決陰差陽錯又回來。


    避開梨園管事的眼。往下台的二爺方向走過去。揣摩靠近的距離已經讓人發覺自己的尾隨。


    麵前的紅衣背影一頓,腳跟站穩。卻並未轉身。


    曉得人居然已經退了半步立場。至少這個動作是願意再聽自個言語。雖然不知出於禮貌還是真正要聽。


    頓頓輕啟薄唇。


    “二爺,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二月紅:


    出於禮貌,頓住了步子,轉過身去,看著對麵的人笑的一臉燦爛。


    “老八……”微微一愣神,又道:“二哥今日不是表達的很清楚麽?你來我這裏若是來打個麻將休閑休閑,二哥我歡迎之至。”說著輕輕笑了笑,“若是有什麽別的話,還是在這裏說罷。”


    說完笑著坐在了紅木椅上,右手拿起一隻茶杯,左手向前推去另一隻。


    “嚐嚐,這是今年新采的觀音,味極甘。”


    齊鐵嘴:


    窗簾微微半掩光照在牆壁連接地板對比陰陽一線。


    側身看看四下。籠袖入座接來茶杯並未著急入口。想著橫豎都已經如此不如直接說。順著青花瓷茶杯微微凸起的紋用指腹按壓感受。


    “二爺。你我都是聰明人。是知道齊某來意的。”


    側目而視,端杯抿茶入口。


    “齊某隻是想問。當真不能退幾步?”


    二月紅:


    笑著望向對麵的人,眼裏流轉的光輝不知是什麽意思。


    “老八,二哥以為,這九門之中,除了解九,這件事也就你看的最為透徹……”右手單擎起茶杯,低頭細品。“退幾步?你倒是說說,應如何退?二哥早在祖牌麵前發誓不再沾染祖業,實是愛莫能助。”把玩著手上的紅色折扇,開開合合,思量再三,還是說出了那句有些惻隱的話。


    “老八,此事凶險,需謹慎而行,這是二哥給你的忠告,也望你轉告給佛爺。”臉色有些凝重,這一句話好像透著些許別的意思。


    齊鐵嘴:


    半眯著眼睛聽著人唇一張一合吐出的言語憑靠多年行走江湖揣摩人心理。


    二爺畢竟同為九門人。


    茶水迎麵的熱氣在眼鏡染了層白霧,摘下來轉動手腕用衣角擦拭。


    扇子拍打的聲音不大,但聽的卻不知為何清楚的很。


    重新帶上玳瑁眼鏡看向身側的人。察覺到麵前的人眸子一沉方才嘴角一直上揚的弧度收斂幾分。


    聽罷言語,半響察覺暗藏話意會意之後鬆了口氣彎眸往後微微半仰頭頷,重新端起茶杯入口潤嗓。


    “那二爺可有指點?”


    二月紅:


    看著對麵人笑的樣子了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添了添茶,香氣四溢。


    “指點?……老八,這話,還是不挑明了好,這忙,二哥我能幫,自然是不稀那力氣的,可惜了,這活,我實在是愛莫能助。”說著用茶蓋濾了濾茶。


    “若此事興許後有轉機,但……不是現在。”說著用手比向門口。


    “八爺,恕不遠送。”說著笑了笑“有空來這裏打個麻將,我這裏可是進了一批新的瑪瑙麻將牌。”


    齊鐵嘴:


    九門提督世代團結一心,若一家有難必有回響幫襯。挑挑眉梢聽明白了人兒的逐客令。但並未心灰意冷。起身抖了抖長袍似是抖掉一身疲憊。


    淺笑安然拱拱手:“那齊某人定當轉告佛爺。”


    捏袍一角一腳已走出半個門檻。彎眸調轉頭回來。


    “擇日便來,今兒個可不宜打麻將。”


    然後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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