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畢竟,這種時候慌亂毫無作用,反而會令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至少他們沒有在一進來的時候就死掉,說明進入廁所本身並不是觸發死亡的條件。


    卓不凡的目光,落在廁所隔間,那燃燒著的三炷香上,莫非這個香有什麽特別的?


    卓不凡盯著香看了一會兒,又轉去了旁邊緊鄰著的隔間。


    微微將門推開些許,同樣看見了插在角落裏的香。


    此刻,還沒有危險發生,難道是這些燃燒著的香在起作用?


    卓不凡在腦海中不停地回憶著,自己從被教導主任推進來起,發生的一切,種種細節。


    想要借此,推導出正確的規則。


    然而,就在卓不凡思索的時候。


    眼前,燃燒著的三柱香,忽然之間,有兩隻的火光暗淡了下去。


    似乎即將熄滅。


    卓不凡心口一滯!


    不好!


    倘若燃燒著的這個香是用來保護他們的,那麽熄滅了豈不是會帶來危險?


    卓不凡連忙撲過去,本能地用手擋在了那兩隻香的周圍。


    他撅起嘴,從嘴巴中呼出微弱的氣流。


    風助火勢,想要借此讓兩支香再次燃燒起來。


    在他的努力下,那兩點微弱的火光果然不負所望,重新發紅發亮,似乎又燃燒了起來。


    卓不凡提起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些,這才發現,剛剛那短短的數10秒,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卓不凡撤開自己環在香火周圍的兩隻手,正要繼續觀察周圍。


    誰料,就在這一瞬間,


    那兩隻燃燒著的鮮亮紅點,竟倏然一下,熄滅了!


    卓不凡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一瞬間,強烈的絕望攫取了他的靈魂。


    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離了,死亡的鍘刀已經落下。


    然而他這樣呆立在原地半晌,依舊無事發生。


    卓不凡終於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出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或許,香的熄滅與危險無關?


    想到這裏,卓不凡鬆了一口氣,轉頭想要去看李非。


    此時,他的眼睛已經能逐漸適應廁所黑暗的環境。


    借著那一點點熒綠色的光芒,卓不凡看見李飛依舊呆滯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卓不凡還以為,李非是太過害怕不敢輕舉妄動。


    朝著李飛一點一點挪了過去,盡量讓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畢竟,誰也不知道,聲音是否會是這個廁所的死亡條件。


    卓不凡靠近李非,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非慢吞吞地轉過頭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周圍實在是太過黑暗。


    卓不凡並沒有看到,李非的臉上,是一種已經被嚇破膽的麻木和呆滯。


    李非定定的看了卓不凡足有一分鍾。


    慢吞吞地伸出手,一指朝上,指了指頭頂,示意卓不凡朝上看。


    同時,自己也仰起頭,看向了廁所的天花板。


    卓不凡順著李非的動作,仰頭,朝著上麵看去。


    黑漆漆的一片。


    然而不知是不是卓不凡的錯覺,似乎聽到了,液體在頭頂翻滾湧動的聲音。


    像是細小的水泡,從幽深的海裏慢慢的往上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粘稠感。


    卓不凡繼續望著天花板。


    漸漸的,他感覺到,那黑暗中似乎有著什麽?


    隱約的聲響和模糊的輪廓。


    終於,


    也不知道是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


    還是那東西靠的足夠近了。


    卓不凡看到了。


    一顆、巨大的、眼睛。


    一瞬間強烈的衝擊感擊潰了他的大腦。


    耳邊震顫出癲狂的囈語,尖銳的、沉悶的、支離的!


    扭曲的如蟲豸一般蠕動的肢體,和沉澱了無數災厄的血海!


    卓不凡兩眼一翻,徹底地暈厥了過去。


    那隻“眼睛”慢吞吞地眨動了一下。


    血海過於汙濁,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隻是沉默的盯著地上那兩個人。


    ——“我走之後,你不會再做什麽事了吧?”


    “瞳孔”中,鮮紅的波濤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像是在點頭。


    ——嗯,不會再做什麽事。


    “眼睛”不再下降,懸停在半空中。


    傍晚,學校統一的晚飯時間。


    鈴聲響起後,穆瑞錦已經能熟練地夾在學生中,跟著他們一起出門去學校的食堂用餐。


    慶幸的是,食堂裏的菜肴是他們人類可以食用的,盡管口味不佳。


    穆瑞錦用勺子舀起食物,拉下臉上的口罩,將食物飛快地塞進嘴裏,機械地咀嚼。


    盤子裏的食物宛如一灘爛泥,顏色難以形容。


    穆瑞錦覺得,這玩意吃起來的口感,跟屎沒有多大差別。


    啊,不對,屎還有幹的呢。


    這玩意是稀的。


    坐在她不遠處的,是被分到隔壁班的周婧和鄭斌斌。


    兩個人同樣也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機械的將盤子裏的那些東西塞進自己的胃裏。


    在食堂裏,有著巡視的老師,會時刻盯緊學生有沒有浪費糧食。


    一旦被老師發現有浪費糧食的現象,學生就會受到懲罰。


    在過去這個怪談開放的數次中,也曾有調查員選擇了不來吃飯。


    但是這個怪談開放的時間,根本不足以令人熬過那麽多天的不進食。


    穆瑞錦吃著難以下咽的食物,心裏惦記著始終沒有回來的卓不凡和李非。


    她對卓不凡是信任的,畢竟從剛進入這個怪談開始,卓不凡這就展露出了不俗的實力。


    穆瑞錦也相信,卓不凡既然敢跟李非一起去麵對教導主任,肯定有辦法應付。


    因此,她才會在卓不凡和李非被教導主任帶走的時候,冷靜地對周婧說出“靜觀其變”四個字。


    可是為什麽,直到現在兩個人還是沒有回來?


    難道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穆瑞錦盡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告訴自己,或許他們隻是被什麽事絆住了。


    吃過晚飯之後,穆瑞錦又跟著大家一起去上了晚自習。


    到了晚上10點,高三生的晚自習結束了,回到宿舍。


    卓不凡和李非依舊沒有出現。


    論壇上的那麽多攻略裏,刈才中學這一怪談,從來沒有過哪個調查員在宿舍外過夜還能活下來的先例。


    穆瑞錦看著對麵的男生宿舍樓,一直到學校規定的熄燈時間,陽台處都沒有出現卓不凡和李非的身影。


    穆瑞錦想,他們或許真的已經殞命了。


    沒想到,這次自己的運氣居然這麽不好。


    明明是一個已經被攻克的怪談,卻發生了如此不可預料的變化。


    剛一進入,就折損了兩個調查員。


    穆瑞錦躺在床上,摘下了自己白天一直帶上在臉上的口罩。


    從旁邊的唇角往顴骨,縱橫著一道巨大的貫穿傷,愈合之後,就成了一個詭異滑稽的笑臉。


    這傷口幾乎將她的整個臉,剖為了上下兩半。


    很難想象一個人是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的。


    黑暗中,穆瑞錦唇瓣輕啟,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覺得歎息。


    穆瑞錦等人覺得難吃的校園餐,王卿也同樣看到了。


    王卿當場就沒有忍住。


    指著盤子裏那一坨不明物體,難以置信的看著張曉雲,顫抖著聲音,問:


    “你們學校裏,就給學生吃屎呀?”


    “噗。”


    沒忍住,站在旁邊的管家笑出了聲音。


    隻是很快,專業的素養又令他重新調整了臉色,輕輕咳嗽兩聲提醒王卿。


    “咳咳,王女士,不如聽聽張老師是怎麽回答的吧。”


    王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有些太過於難聽了。


    她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試圖解釋: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一種比喻,就是看上去有些像屎的意思。”


    怎麽感覺這麽說還是有些不對勁?


    王卿隻好閉上了嘴。


    好在張曉雲不愧是年紀輕輕當上了教導主任的,心理素質十分過關。


    即便是此刻,也依舊能保持甜美的笑容。


    “這是經過了營養均衡的配比,可以保證學生每天必須攝入的營養物質。”


    張曉雲解釋說,


    “製作成這種狀態,也更有利於學生的食用和消化。”


    王卿琢磨了一下。


    那要是自己和這個學校合作,給學校的食堂供菜。


    豈不是意味著,自己農場裏產出的食物,也會被做成這屎一樣的形狀和口感?


    雖然,自己農場裏生產出來的那些食物本來就有些不大對勁:


    比如什麽從癩蛤蟆身上長出來的大米,


    貓貓身上長出的南瓜,


    蝸牛身上擠出來的牛奶,


    還有前不久從狗頭村發現的某種生長在狗身上的蘑菇。


    可是一想到,自己農場裏生產出的農副產品,會被做成這坨模樣給學生吃。


    王卿心裏怎麽就有股說不出的不得勁呢?


    “張老師,知道貴校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學生的發展考慮,但是每天吃這些屎……食物做成的糊,對學生來說應該也不大好吧?”


    “畢竟食物不止要講究影響,也要講究色香味。倘若連良好的賣相都沒有,學生難以下咽,再度的營養又有什麽用呢?”


    王卿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


    這個刈才中學處處都好,就是某些方麵有些摳門過頭了。


    雖然在學生的教育方麵一點也不含糊,每天為學生提供的校園餐也保證了營養。


    但是看看年久失修的廁所,再看看這光有營養卻長得和屎一樣的食物。


    唉。


    王卿在心裏歎了口氣,苦口婆心:


    “光是發展學生的成績不夠啊,也要培養一下他們的審美情操嘛!”


    王卿是不相信,每天麵對著屎一樣的食物,學生能有什麽正常的審美。


    張曉雲始終保持著微笑,安靜聆聽著王卿說話,等王卿說完,她開口了:


    “王女士所言不無道理,這些我會和校長提的。”


    說到這裏,張曉雲頓了頓,


    “抱歉,王女士。校長有些事情外出了,暫時還沒有辦法回來,無法親自接待您,實在不是本校有意怠慢的緣故。”


    “明天校長就會回校,屆時還會有為您準備的歡迎儀式。希望您今晚可以留在校內過夜。”


    王卿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有些黑了。


    一瞬間,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


    王卿感覺,這所學校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混沌中的孤島。


    校內,一個個教室燈火通明。


    校外,一片死寂的黑暗,看不到盡頭。


    而除了校園內的聲音,王卿也聽不到任何來自校外的聲音。


    街道上該有的汽車駛過的聲響,喇叭的鳴笛聲,全都沒有。


    王卿的心情,終於從看到了屎一樣樣食物的鬱悶中,好轉過來。


    算了算了,食物做成這個死樣子,也隻是一點小瑕疵。


    瑕不掩瑜,學校本身還是不錯的。


    連選址都選擇了這種僻靜的地方,不讓外界的聲響影響到學生的學習。


    王卿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念高中那時候。


    當時她所在的學校旁邊是個工地。


    工地正在動工,每天吵得要死,讓人無法專心學習。


    那時候王卿就聽說,有一些特別好的學校選擇修建在深山僻靜的地方。


    就是為了讓學生專心學業,不會被外界的事物打擾。


    想必就是如刈才中學這樣。


    “那就麻煩貴校了。這麽晚了,我和管家再回農場也不方便,就在這裏住一晚吧。”


    王卿被學校安排住進了一個單間宿舍。


    宿舍內的環境比較簡樸。


    王卿畢竟也是住過高中宿舍和大學宿舍的人,對此接受良好,晚上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教師辦公樓的廁所內,


    不知道過了多久。


    昏迷在地上的兩個人,悠悠轉醒。


    之前發生了什麽?


    卓不凡揉著脹痛不已的腦袋,覺得記憶中片段模糊淩亂。


    人體在過於驚駭的情況下,就會通過短暫的忘記什麽來保護自己。


    卓不凡忍不住想,難道自己是遇到了什麽過於可怕的東西,所以才記不清了嗎?


    可是倘若真的遇見了如此駭人之事,


    為什麽自己還能活著?


    卓不凡閉著眼睛痛苦的回憶了半晌,隻記起了零星的片段。


    好像是他和李飛被教導主任懲罰,被迫來打掃辦公樓的廁所。


    教師辦公樓廁所——被列為刈才中學禁忌的地方。


    沒有調查員能從中逃生。


    可自己還活著……


    好像是,在昏迷前,看到了什麽?


    是什麽呢?


    卓不凡下意識地仰頭朝著天花板看去。


    那顆碩大的“眼睛”再一次地印入他的眼簾。


    卓不凡無聲地張大了嘴,從喉嚨裏擠出一絲氣音。


    兩眼一翻,又一次的暈了過去。


    “眼睛”慢吞吞地眨動著。


    嗯、什麽都不做。


    答應了、要給老板、打工。


    老板、讓它、什麽都不做……聽、老板的。


    夜深人靜。


    一隻渾身覆蓋了羽毛的怪物,不知從何處飛進了刈才中學。


    頭部,無數根柔軟的血管如海藻一般飄蕩,捕捉著空氣中的氣息。


    最後,停在了宿舍樓的窗前。


    “mu……m……ma……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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