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在店裏打了電話給管家,告訴了他,自己要帶一群動物回農場的事。


    她忐忑不安地,等著電話那頭的回音。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電話裏終於傳出了管家的聲音。


    還是那麽溫柔和煦、彬彬有禮。


    “這當然是可以的,我會安排貨車來接您。”


    管家做事一向非常妥貼。


    他並沒有讓王卿等太久,安排的車子很快就到了。


    這條街是步行街,貨車沒有辦法開進來。


    和貨車一起來的,還有一群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領帶的員工。


    他們從車上下來,穿過步行街,來到了這家店前。


    王卿發現,這些員工的穿著打扮,和之前管家為他租的商務車司機,是一樣的。


    難道這是這家企業固定的員工著裝?


    動物們早就已經在廚房裏吃飽喝足,在小黑的組織下,跟著瘦高個男人從甬道裏走了出來。


    小黑喝了滿滿一鍋肉湯,此刻十分饜足。


    它高高興興地一路小跑,湊到了王卿的腿邊。


    扭了扭厚厚狗毛的觸手,用自己龐然的身體蹭了蹭王卿,從喉嚨裏發出表達喜愛的“嗚嗚”聲。


    王卿嘴角不由上揚,擼了一把小黑的觸手。


    “好好好,你先帶大家出去吧。”


    說著,示意小黑把動物們都帶出店裏,跟著那群貨車員工們去車上。


    目送著動物們走出店的身影,王卿轉過頭,看向了站在漆黑走廊前的瘦高個男人。


    “你……要不要考慮和我走?離開這裏。”


    女孩的聲音輕飄飄響起。


    似被一陣風,吹落在了瘦高個男人的耳中。


    瘦高個男人愣住了。


    他看著麵前這個白淨瘦弱的姑娘。


    跟著她走?


    離開這裏?


    瘦高個男人垂下了眼簾,削薄的唇瓣微微揚起,自嘲一笑。


    “不,我就留在這兒。”他說。


    每個字的吐出,都仿佛那樣的輕鬆,上下嘴唇碰一碰而已。


    但,緊握的手心,指甲已經深深陷入了肉裏。


    “好吧。”王卿有些失落。


    不過,人各有誌。


    就像白夢露那樣,她應該尊重他們的職業選擇。


    王卿並沒有勉強。


    不過在臨走前,她還是問了一句:“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瘦高個男人喃喃地低語了一句。


    聲音很輕,王卿並沒有聽清楚。


    瘦高個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從進入這家店起,他就失去了他原本的名字。


    時光荏苒,他已經記不起,他到底叫什麽名字了。


    所有的牲畜,想要真正逃離這家店,就必須得記得自己原本的名字。


    瘦高個男人相信,麵前這個女孩,既然能進入這家店摧毀倉庫、打敗老板,絕對是知道這一隱藏的秘密的。


    但現在,她竟然問他的名字。


    瘦高個男人,望向王卿的雙眼。


    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清澈而透亮。


    在這罪惡的世界裏,仿佛啟明星一般,為所有渾渾噩噩、不知所措的人,指引者的方向。


    他明白了。


    名字,忘記了,並不要緊。


    他此刻,擺脫了過去的束縛,可以開啟新的生活,為什麽不為自己取一個新的名字呢?


    跟隨她離開也好,為自己取一個新的名字也好,都是麵前這個女孩,想要帶他徹底脫離過去,走向新生的救贖。


    隻不過……


    “蜀最。”瘦高個男人動了動嘴唇,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


    隻不過,他並不配被救贖。


    即便不是出於他的初衷,他也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


    他的後半生,將會一直留在這個店裏,為自己贖罪。


    “蜀最。”王卿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砸巴了兩下嘴。


    總覺得這名字,聽上去怪怪的,也不知道這孩子的爹媽取名字的時候,是怎麽想的。


    不過,她還幹不出,取笑別人名字那種沒品的事。


    記下了這個名字後,王卿便走出了這家店。


    目送著王卿的身影離開,徹底消失在視野中。


    瘦高個男人垂下眼瞼,不可覺地歎息一聲,回到了那熟悉的大廳中。


    中年女人的懷裏,正抱著一隻金吉拉貓。


    過去如小公主一般,精致高貴的小姐,現在在中年女人的手上瑟瑟發抖。


    “小豔。”瘦高個男人朝著中年女人伸出手。


    中年女人立刻會意,將金吉拉貓遞了過去。


    隻是動作還有些猶豫,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真的要……?”


    瘦高個男人接過了金吉拉貓,沒有說話。


    他抱著金吉拉貓,進了那間熟悉的房間。


    房間裏,沙皮狗依舊躺在做手術的金屬台上。


    或許是在剛剛他們離開的時間裏,沙皮狗有所掙紮,下身的傷口又一次的崩裂了。


    鮮血淌了出來。


    金吉拉貓看見如此虛弱的沙皮狗,還有沙皮狗身上的血,驚慌失措地叫出了聲。


    “喵喵喵喵!!!”


    聽到金吉拉貓的叫聲,沙皮狗看了過來。


    瞬間,那張狗臉上浮現了巨大的恐懼。


    “汪汪!!”


    [你要對囡囡做什麽!!]沙皮狗驚懼交加地質問。


    瘦高個男人的臉上十分平靜,他抱著金吉拉貓,走到了沙皮狗的身邊。


    “你覺得我要做什麽呢?”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沙皮狗,反問。


    良久的沉默。


    “汪……”


    沙皮狗艱難地張了張嘴,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聲音再沒有了過去的威嚴,甚至帶上了幾分懇求。


    他在求瘦高個男人,放過他的囡囡。


    “你放心,這個店,我會繼續開下去……隻不過和過去有些不同。”


    “這一次,被切割的,是我們。”


    瘦高個男人摸了摸金吉拉貓的毛發,對沙皮狗如此說道。


    “我們就一起留在這個地方,永遠地為過去的自己,贖罪下去吧。”


    瘦高個男人的語調,平靜得出奇。


    似乎所有外露的情緒,都隨著那場手術被切割。


    但,仇恨並不是煙消雲散。


    他所有的憤怒痛苦,被以更深的方式,埋進了心底。


    將在日後的歲月裏,持續地纏繞著他、老板和小姐,深入骨髓,永久不散。


    他們將永遠糾纏著,在這個地獄裏,一次次地重複著折磨。


    這,就是他的贖罪。


    許久之後的論壇,一條帖子突兀地出現。


    【灌水交流:臥槽,你們有沒有誰進入過一個叫“彩生動物醫院”的怪談啊,真的好變態啊。】


    【大紅紅蝴蝶公主:沒有聽說過,又是一個新怪談嗎?難度很高嗎?】


    【莫怪春風:難度倒不是很高,但,太打擊人的精神了。我一個正常人差點被逼瘋。】


    【龍哥:樓主詳說。】


    【莫怪春風:那個院長是個喜歡自虐的變態啊。我又不是變態,但他非讓我割了他的手指,我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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