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在床邊坐下,很快就看到黑澤愚子從浴室裏出來了。


    她身上穿著王卿曾經穿的舊睡裙,長長的睡裙像是麻袋一樣掛在她的身上,一直蓋到了她的腳踝。


    “好像有點不合身,將就著穿一下吧。”王卿朝著黑澤愚子招了招手,“坐過來吧,我從外麵找了些藥,看看哪些能用上。”


    黑澤愚子小步地挪過去,低眉順眼地在王卿身邊坐下,並攏了膝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


    王卿將從慕容那兒拿來的藥,依次擺在雪白的被子上。


    特遣隊員們隨身攜帶的藥全都是特製的,並沒有標注具體的藥物名稱,隻是在裝著藥品的外殼上,貼著功能標簽。大部分是急救止血,其次是消炎類,隻有少量的鎮痛藥。


    王卿微不可覺地歎息一聲:“可惜沒有治療燙傷的藥。”


    黑澤愚子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王卿還記得她胳膊上的燙傷。


    黑澤愚子想不明白,王卿為什麽要對她這樣好?


    在明明知道,她一開始不懷好意的情況下,收留了她;所謂的考驗,其實也早就將浴室內的危險和線索全部告知;甚至此時,還特意為她弄來了治療傷口的藥物。


    倘若王卿這麽做,是為了收服人心的話,黑澤愚子想——那她已經成功了。


    可,能夠輕而易舉得出房間內所有線索的王卿,有什麽必要去收買她的人心呢?


    王卿太強了。


    強到讓黑澤愚子自慚形穢。


    即便過去的黑澤愚子,自信於自身擁有天才的算術能力,可以輕易得出電梯的運行規則,也還是難以自控地自卑起來。


    她的能力,對王卿而言,真的有用嗎?真的值得王卿如此做嗎?


    “這個藥是用來塗瘀傷的,你自己塗還是我來幫你塗?”王卿拿起了一瓶藥,問道。


    黑澤愚子低著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接過了王卿的藥膏,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開始給自己的胳膊上藥。


    王卿瞧見了黑澤愚子胳膊上的燙傷,皺起了眉頭。


    原本燙出紅腫的部位,此時已經鼓起了一個個晶瑩的水泡。


    是錯覺嗎?總覺得比之前更為嚴重了些。


    也許之前就很嚴重,隻不過當時才燙傷沒多久,並沒有顯現出來?


    塗抹完了胳膊上的藥,黑澤愚子將自己的睡衣撩起,開始往自己的腿上和肚子上塗藥。


    她塗藥的動作很慢,有時候碰到傷口疼的厲害了,還會皺起眉頭,輕輕抽氣一聲,臉上流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痛苦之色。


    王卿忽然注意到了黑澤愚子肚子上的傷。


    一大片的烏紅青紫,一眼看去非常嚇人。


    “你肚子上的傷……”王卿遲疑開口。


    黑澤愚子倉皇抬起頭來,烏黑的瞳仁裏帶著星星點點的淚光,像是剛剛騰出來的眼淚,仿佛小動物一般慌張無措。


    她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帶了點兒羞愧地問:“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王卿頓時覺得有些問不出口了。


    看那淤青的痕跡,總覺得當時下手的人恐怕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絲毫不顧忌愚子的死活,稍有不慎便會被脾髒破裂。、


    硬了,拳頭硬了。


    王卿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這個家暴的渣男實在是太可惡了,這簡直是把人往死裏打的程度!


    如果不是此時的黑澤愚子還需要人照顧,王卿毫不懷疑,自己很可能會記得衝去那間房門前,一腳踹開門,揪著那個渣男去警局報案。


    不過,黑澤愚子的所作所為,也令王卿心中憤懣不已。


    即便知道,對方作為櫻花妹,可能從小接受的文化教育就是順從男性,王卿還是控製不住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可是已經被打成了這個樣子,她為什麽連跑都不會呢?難道真的要被活活打死,才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嗎?


    王卿知道,自己不應該對受害者過分苛責,可是情緒這種東西真的很難控製,在如何的竭力壓製怒火,也還是不免泄露出一二。


    回想起黑澤愚子當時在房門外,拚命拍打著房門,請求房間內的人放他進去的樣子。


    王卿看向黑澤愚子的表情,比起剛剛的憐惜,更多了幾分壓抑的怒火。


    黑澤愚子給自己上藥的手指一頓。


    她敏銳地感知到王卿似乎有些生氣了。


    為什麽生氣?


    這和黑澤愚子最初的預料不同,她以為王卿那樣的照顧自己,看到自己身上的傷痕,會更加可憐自己才對。


    黑澤愚子想不明白,幹脆壓下心中的困惑,慢慢地將藥塗抹在了自己所有可以塗到的地方。


    最後隻剩下後背,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塗抹到了。


    黑澤愚子將藥瓶遞到王卿的手上,低著腦袋,睫毛一顫一顫的,聲音又輕又細地請求:“拜托了,真的是非常抱歉要麻煩到您,後背我看不見,也沒有辦法給自己塗藥,能不能請您幫我塗上藥?”


    王卿壓抑著那份對渣男的怒火,接過了黑澤愚子手裏的藥瓶。


    黑澤愚子立即背過身去,掀起了裙子,露出大片光裸的後背。


    她的後背上也縱橫著大大小小的傷痕,其中甚至還有前幾天被皮帶抽打留下的,已經結了一層血痂。


    王卿從藥瓶裏挖出一小塊藥膏,往黑澤愚子後背上塗去。


    “嗷!!!”


    黑澤愚子一聲慘嚎,整個人趴在了床鋪的被子上,疼得直不起腰來。


    明明在自己按壓傷口時,還能保持一臉的平靜。


    但是,此刻是真的痛到眼淚都要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甚至懷疑王卿剛剛按的那一下,要將自己的肋骨按斷了。


    這不是上藥嗎?怎麽會用那麽大的力氣?


    王卿停下了動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黑澤愚子。


    黑澤愚子趴在床上,不住地抽著冷氣,疼得渾身都在顫抖。


    後背上肉眼可見地滲出了一層冷汗。


    “額,你、你還好吧?”


    意識到是自己剛剛因為太過生氣,不小心沒有掌握住力道,王卿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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