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遷時微愣,稍微想一下,就了解對方話裏的含義。


    他摸著鼻子輕笑一聲,嗓音略低帶著幾分清澈的無奈: “叔叔,初來乍到,我對這邊的一切都不太熟悉。”


    “如果可以的話,能帶我去附近轉轉嗎?我先租間房,或者買下也可以。”


    既然要留下,首要就是居所。


    “你想在這邊定居?”千父皺眉,這些話的意思,他不得不深想: “小喜和你弟的事情,你怎麽看?”


    宋遷時難得露出一分不解的神色,突然改變的話題讓他有點猝不及防,“叔叔是指我弟找她回族,還是指他們一起遇難的事?”


    千父神色不變,暗中觀察著他的細微表情,隨意開口: “一起遇難的事。”


    “我爺爺說,這是他們遲早的經曆。”宋遷時坦白回複,雖然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但毫無頭緒。


    千父看不出異常,點了點頭。


    “小宋,你要找房子,等千瀾遛完狗回來,我讓他下午帶你去看看。”千母看宋遷時隨時會多想,打斷對方發散的思維。


    “可以,千千一起出門轉轉嗎?”宋遷時從進門到現在,四周布置足夠讓他發現一些端倪。


    “我暫時不出門。”


    千淩從頭到尾都在旁觀他們聊天,家裏有親人在的情況下,她就不用勉強自己主動社交。


    “你的身體......”宋遷時說著又及時止住問題。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逾矩。


    宋遷時一向是個有事說事的人,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心裏坦蕩蕩,發現不對勁也要了解透徹才行。


    才會有當初查人資料的事件。


    不過以前因為老揭別人底,被許多族人和人類疏離,雖說他沒有在意,自己一個人照樣安穩生活。


    到底還是學了點分寸感,現在他心裏有些顧忌,並不想遭到千淩的疏離。


    他可以控製不住去旁敲側擊,隻是不能冒冒然再主動問起。


    這事千父千母卻不在意,當初背後查資料的事情才算隱私問題。


    千淩沒恢複時,他們會隱瞞下來,隻是擔心自己女兒多想,當時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素食吸血鬼很少被外人所知,官方是必須接觸的,畢竟所需的一部分藥材,也得通過官方才能盡數采購到位。


    人類領導態度友好,始終堅持以和平為主,他們一族也不惹事生非,偶爾還會出錢助力國家搞種植。


    兩方沒衝突,自然就不擔心千淩會出什麽事。


    現在因為小喜的事,以後的事無法預測,擔心遲則生變,老爺子已經做好兩手準備。


    等時候到了,狼族聯合其他吸血鬼攻打外界和巫族時,他們這方小勢力就找塊地隱匿起來。


    後麵再看事情發展,由老爺子安排,反正千淩是不能被波及到的。


    千父探過身,給宋遷時添了一杯水,主動接過話題。


    “小宋,想來你已經看出問題,小千她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見不得日光。”千父神色淡然溫和,“中午在這吃頓飯,下午就去熟悉環境。”


    宋遷時剛道完謝就聽到千父的話,原來這是可以坦白的?


    “叔叔。”宋遷時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能與千淩朝夕相伴的機會,“我可以救她。”


    千父千母神色一下嚴肅起來。


    “你說你能救小千?”千父又想起之前那個模糊不清的話題。


    千淩也跟著抬頭看他,杯中二次添加的水,隨著輕微動作蕩開一小圈漣漪。


    “我可以嚐試。”宋遷時雖然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自信,但沒有涉及到血族這方麵,他隻能先研究。


    “怎麽試?”千父平靜的眼裏滿是深意。


    宋遷時又察覺到那種怪異的感覺,仿佛被人盯上一樣,隻是稍縱即逝。


    他心裏疑惑,看向表情溫雅的千父,心思又放回正題: “用血。”


    “用誰的血?”千母緊跟著開口問。


    她的眼神平日像是會說話般,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展示,現在也輕易讓人感到繃緊的銳利。


    “......我的血。”宋遷時這下確定危機感來自哪裏了,隻是,為什麽?


    “叔叔,阿姨......”他語氣有些遲疑起來,不知道是要先搞清楚他們的敵意,還是接著正題。


    千父卻直接打斷他: “為什麽,你覺得你的血有用?”


    宋遷時思緒被打斷,隻能先接住對方的話: “你們血族不都是喝血的嗎?”


    “我隻想嚐試一下,如果你們覺得不妥,也可以用你們自己的血。”


    他以自己的思維來考慮問題,真要做實驗的話,不管是人類的血,還是血族的血,都是要試試看的。


    這下,千父千母才發現自己虛驚一場。


    “不用,小千的病頂多再有一周就好了。”他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千淩往後也可以跟著他們,去看世界僅餘的山川湖海。


    他們消散的敵意讓宋遷時以為,對方就是擔心他會傷害到千淩。


    他內心有些感觸,挺好的,這對父母。


    隻不過,“已經有解決方案了啊。”真可惜,錯過一個相處的借口。


    宋遷時禁不住又認真的看了千淩一眼,目不轉睛。


    她低了眸捧著杯子,裙裾散開,長及腰腹的黑發順滑而下,掩在發絲下的臉被映襯的格外精巧蒼白。


    僅僅是坐在那裏,就如同一幅新仕女畫。


    宋遷時看得極為專注,似乎要將視頻裏對著天花板的那些時間,一點一點找機會補全。


    千父千母此刻沒去注意他的沉迷,他們非人的感知力已經將目光轉到別處。


    隻見一個高挑的男人逆著光,上半身都倚在門邊,幽綠的眸子同樣在安靜注視著千淩。


    感知到不太友好的目光,他才慢慢抬頭,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臉,迎上千父千母的視線。


    千瀾從他身後走出來,牽著小金,眼神和他爸交匯一瞬又分開,擋住良珩的身形,來到千淩前麵。


    高大的陰影將她整個人都覆蓋在裏麵,讓她無法看到門邊的場景。


    “哥哥,你回來了?”千淩眼前黑下一片,抬眼看是千瀾站在麵前。


    “嗯。”千瀾穿著一身輕便運動裝,將小金的繩索放到她手中,放任熱情的小金衝到她腳踝邊。


    宋遷時挑了下眉,他剛才就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轉頭便看到千瀾走近。


    他離得不遠,聽到千淩那聲哥哥,驀地腦中就響應了往日她發送過來的一串串文字。


    奇異的癢感從內心深處浮現。


    千父知道他兒子的意思,之前也和千瀾談過這事,和良珩對上眼神,千父抬手指了下外麵。


    良珩心裏不太在意,他又往千淩那邊看了一眼,結果被人遮擋得太嚴密,他無所謂地勾了勾唇,率先往千父指的方向走去。


    看他們倆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往同一方向離去,千母放下心,她信任自己丈夫,不管他最後做出什麽決定。


    她拿過搭在門後置物架裏的傘,昨晚在電話裏阻止千瀾買菜,就是想自己來。


    客廳裏,兩人相對而立。


    一個唇角帶笑,敞開的領口透著從容灑脫的氣息,他站直身體伸出手: “你好,我是宋遷時。”


    一個麵無表情,黑色運動裝更凸顯出那張漠然不動的臉,他從褲兜裏抽出一隻手,簡單握了握,“千瀾。”


    兩人幾乎一樣的身高,側身站在千淩兩邊,讓坐在沙發上的她看上去更加嬌小。


    “宋遷時?”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


    千淩低聲呢喃傳進宋遷時耳朵裏,他正要回應。


    千瀾聽出妹妹的疑慮,直接開口: “哥哥有說過這個名字,你當時說不認識。”


    他是看著宋遷時說的,特意將'不認識'三個字強調出來。


    “對。”千淩這才想起來,事情發生的比較近,她還有印象。


    宋遷時絲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是,我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他不會對千瀾不滿。


    先不說宋遷時本身就不是個易怒的人,他查到的資料裏顯示,千淩一家人都極為愛護她,幾乎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加上之前千父千母的表現,這樣相親相愛的家人,一致對外很正常。


    “沒關係。”當時千淩也沒想過要交換姓名。


    “哥哥,媽媽說下午讓你帶他去看房子。”千淩低著頭解著小金項圈上的繩子,腦中閃過千母說的話,便提醒他一聲。


    千瀾聽到這人會離開,態度都稍稍平緩些,“好。”


    這邊風平浪靜,另一邊卻平生波瀾。


    .


    小道旁,陽光熱烈,一處寬敞的草地邊上。


    “你為什麽會認為能說服我?”麵對這頭狼,千父就想起當時巡邏幾天都逮不到他的場景。


    尋找對方蹤跡時,越發感覺自己才是犬科的一種,全程好像被遛著跑。


    要不是他爸讓放棄,他都要失去往日良好的教養了。


    老爺子是個愛好血族文化的人,明明不是異域人,因為幾千年前的始祖淵源,硬要學習那些貴族禮儀。


    “我知道你女兒需要緣劫之人續命的事,聽說我是。”良珩隨意坐到草地上,身子往後撐,仰著頭看向天空。


    千父站在他對麵,若有所思,他肅著一張臉: “你還知道什麽?”


    家族裏這些事情從來不外泄,千父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誰在外麵亂說話。


    “我知道你女兒基因變異。”良珩從遇見她開始,就無時無刻鑽著空隙潛伏在附近,狼人的五感遠比血族更強。


    有什麽風吹草動,隻要放開能力,方圓千米都在他的感知範圍內,這也是對方始終碰不上他的原因之一。


    千父眼神一下子變得淩利起來,興起的氣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和對方打一場。


    “別激動,這事隻有我知道。”對方是千淩的父親,萬一把對方打了,雖然和她還沒什麽交集,但總覺得事後不太妙。


    “你為什麽會知道?”千父壓下怒意,他們心裏最在意的人就是千淩。


    他女兒基因變異的事情,人類和狼人知道無所謂,就怕其他血族的人知道,會對她不利。


    要知道,不懼光的也隻有素食吸血鬼一種,千淩基因變異,和別的血族同樣懼光。


    如果痊愈後基因不變,但卻不懼光,隻怕要引發大問題。


    “在山莊裏,聽你們說的。”良珩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覺得是偷聽別人講話,他本就抱著觀察和了解的目的。


    千淩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感知範圍中,她的親人們隻是順便捎帶上的。


    “不可能,我們能感應到五百米範圍內的動靜。”而且那麽隱秘小聲的對話,除非離得近。


    “狼人的五感更敏銳。”良珩不太愛解釋,這都已經看在是她親人的份上。


    千父看著地麵上百無聊賴的狼人,內心複雜。原本兩方實力就是持平狀態,又發現存在著些差異。


    其實打起來也不影響什麽,但就是莫名令人憋屈,秘密被透底的感覺很不好受。


    “你的目的是什麽?”隻是接近他的愛女?


    良珩半斂著眸,似乎感覺陽光有些刺眼,“光明正大和你女兒做朋友。”


    “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良珩這句話沒什麽特殊含義。


    隻不過聽在上一輩、還是生兒育女過的人耳朵裏,就仿佛帶著歧義,讓千父一時之間臉漲得鐵青。


    他瞪著良珩,就像每月一次,來公司檢查安全隱患的負責人一樣,看哪裏都有問題。


    他又不能批評對方話裏的毛病,怕將人點醒。


    隻能自己舒口氣,“既然你都知道她基因變異,那你應該也聽到,小千可以由親人續命。”


    如果對方從始至終聽個遍,就應該清楚,少一個他沒什麽問題。


    “你們能保證一直都在她身邊?三族和人類一朝動蕩,到時候會發生很多事,你們就算跑再遠,免不了有尾巴要去斷。”


    良珩態度始終散漫隨意,“而我隻身一狼,無牽無掛,也喜歡蝸居一角。”


    “那你要失望了,小千很快能好,她會想四處轉轉,看看風景。”盡管對方說得在理,但不想就這樣順其意。


    這頭狼可以自己找地方窩著先。


    良珩掃了他一眼,懷疑覺得對方是不是曬糊塗了: “我現在能跟著她到處跑,往後她去哪,我再到她身邊蝸居不也行。”


    千父本就被他詭異的目光看得麵皮僵硬,現在又被他一說,才發現自己想岔了。


    他今天情緒起伏多次,大概這就是看待每個覬覦自己女兒的男性,所生出的敵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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