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淩想辦法之際。


    另一邊,早在貴公子下令後,其中兩個手下便聞聲而動。


    他們粗魯上前扯住戚新亦的肩臂,欲將他按到桌麵先製住。


    遽然間,被按住的人眼神一變,一腳用力踩上其中一人的鞋麵,趁人受疼鬆手之際,快速掙開束縛。


    手肘後頂,打中另一人的肋骨,再無束縛。


    他直起身,背向準備再次動手的兩人,雙臂向後如大鵬展翅,以小臂擊中兩人的咽喉。


    ''鏜啷'' 兩聲刀具落地。


    在他們低下頭捂住脖子時,戚新亦轉身扯住兩人的頭發,將人拎起,擲出幾米遠。


    不待停歇,戚新亦利落翻過桌麵操起餐盤,扔向另外衝來的持刀手下,正中對方臉麵。


    湯汁淌了那人一臉。


    接著他又躍回去,往對方胸口直接一肘,猛烈的氣勁將人全身一震,鮮血從嘴角溢出。


    那人失了力鬆開刀柄,受到衝擊後身體不受控地向後騰起。


    戚新亦扯過對方的腿,將人橫起,手帶內勁,扔向再次衝來的人,將他們壓倒在地上。


    無形的力道將桌椅一同帶斷在邊上。


    趁著混亂範圍擴大,無人注意,千淩悄然飛向掌櫃桌麵。


    用爪子抓起一鐵壺涼水,飛到最高處往那個 ''禽獸'' 身上丟下去。


    對方將人壓得死緊,肚兜的布料何其輕薄,被濡濕後就緊貼其上,越掙紮瞧著就越淫靡。


    那人嘴忙手亂,正迫切地撕扯著她的下裳。


    水壺直線拋落,千淩還用了點力,''嘭'' 的一聲撞在正在作惡的男人背上,又摔落至地。


    伴著忽然被砸的疼痛,涼水眨眼澆了一身,熄掉半數火氣。


    “嗷!誰,是誰幹的!?”


    被吼的千淩已經回到橫梁上,重新隱匿起來。


    尤依人還沒失去抵抗力,在對方分神之際,使力推開人,捂緊胸口不再多言,起身就跑。


    她鬢間的珠釵搖搖欲墜,發髻鬆散,幾縷青絲自額角瀉開,連著裙擺皆被撕得不成樣。


    平日嬌生慣養、怕苦怕累拒絕修習功法的劣勢在此刻展現,她紅著眼,往戚新亦身邊跑去。


    那貴公子顧不得再抓人,望著場麵驚得麵無人色,隨意攏了攏衣裳,連忙往牆角躲藏。


    似覺得沒臉麵,他顯得氣急敗壞: “快,站起來繼續打!”


    戚新亦見到尤依人的模樣,飛身躍至她麵前,褪下輕薄的外衫將人裹住。


    他身體偏寒,大熱天穿了兩三件,遂不在意。安撫地拍了拍尤依人的背,任人抱著腰啜泣。


    正要給始作俑者一點教訓。


    聽到後邊追趕的聲響,戚新亦將懷中人攬至一邊,回過身一腳踹出去,來人頓時被踹飛數米遠,撞到牆麵滑下。


    沿途的桌椅板凳碎裂一地。


    再次衝來的人被如法炮製,一腳,兩腳......僅片刻功夫,屋內幾個人就躺在一片廢墟裏。


    連哀嚎聲都發不出來。


    戚新亦瞥了眼牆角方向,當務之急,是先將人安頓好。


    心中是這麽想。


    他攬著人側過身,看似欲走,卻抬腿鉤起地上一根斷裂的桌腳,奇巧一踢,迅疾的木條攜過風聲直擊角落——


    “啊!!!”


    魔教中人,向來睚眥必報。


    江湖不比武林,毫無規矩,泥沙俱下考驗人性,處處充斥利益和危機,更有人為虎傅翼。


    正派虛虛實實,表裏不一,少數還講究因果,手軟心慈。


    趁這會功夫,戚新亦抱起人往門口飛躍而去,臨出門,狀似無意往梁上掃了一眼。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門前。


    牆角的人縮著身體痛嚎許久,他忍痛拔下木條,捂著下身的指縫間血流如注。


    見這情形,那貴公子忍痛嘶聲: “追......必須、必須逮到他們!”


    本還害怕的男人,被自己的慘狀激出複仇的心理,陰著臉不時呼痛,指使一人背他去醫館。


    其餘手下互相攙扶、撿起刀,強行振作起來往外追趕。


    千淩望著那些遠去的身影,大概清楚這是個什麽世界了。


    現代法治社會雖然也有霸權,但好歹沒這麽直接,且還能半點不擔心被製裁。


    人清空後,櫃台下此時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他們給錢了沒?”


    “給了,給一錠銀子。”


    “好好,快拿來。”


    緊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哎!是真的,夠翻新了。”


    大概是樓下聲響太大,容澄在那夥人剛出門,僅著單薄的褻衣就匆忙尋了出來。


    千淩望向他,感覺他就像步步來遲的民警。


    從走廊望向梁頂,容澄眼神對上千淩,才放下心。餘光瞥見一樓亂糟糟一片,麵色沒變。


    旁人的事情他不太關心,返身折回房洗漱換衣。


    而後收拾好簡單衣物,背上小竹簍出門。


    客棧顯然不適合再留下用餐,容澄招呼下來千淩,帶著她從無人的廢墟中穿行過去,行到外麵,解下馬匹。


    路過一家餛飩小店,容澄望見裏麵隻兩三個尋常百姓,便帶著千淩入店就餐。


    店老板是個中年女人,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袖子卷起小半,露著微黑的小臂,頭發被一條暗紅色布巾包裹住。


    雖其貌不揚,一雙眼卻如初冬暖陽,見人三分笑,說話語氣和煦自然,帶著舒適感。


    見到男子帶著白鴉占了兩個位,也沒好奇打量,隻是熱切的詢問要幾碗。


    熱食上桌後收下錢,就自行坐回角落裏擀麵皮。


    小店的餛飩做得鹹香入味,薺菜搭了少量肥鴨肉作餡,材料簡單,香而不油,湯汁也十分清爽可口,老板看來是個手藝人。


    千淩一隻鳥喝湯算是極慢,偏容澄一邊吃一邊還拿著本冊子在翻,顯得更拖遝些。


    百無聊賴之下,千淩看向店門口,這家店是以招牌作幌子。


    房柱上橫著一條鐵棍兒,與木牌上端的鐵鉤銜接,木底黑字,為防風墜了顆石頭在地麵。


    字體簡繁並用: 宮庭餛飩。


    千淩別過臉,霧灰色的眼觀察著裏邊安靜做活的女人,手腳麻利,做事全神貫注,精細入微,確實像受過精心教導。


    窮鄉僻壤照樣有人才定居。


    待容澄吃完,又置備了些幹糧和水,一人一鳥才騎上馬,繼續上路往藥穀的方向疾馳。


    離北地越遠,人就越多。


    這次不像上回連著三日,路上未曾碰見他人。


    從小道轉大道,官道寬敞,身邊逐漸越過幾個同樣騎馬的人,也有穿著殘破的難民馱著包袱,徒步遷徙遠方。


    烈日當空,他們身上的汗水幾乎浸濕了整件衣衫。


    越過他們。


    前方有馬車行走,車輪軋過沙地,耳邊還能聽見打馬時清脆的鞭響聲。


    亭午劇曬,千淩一身長羽,又被抱在懷中,實在悶得不行,她用喙啄了啄容澄的手臂。


    容澄觀眼天色,似有所感地掉轉馬頭,來到一處蔭蔽的樹林內休息。


    千淩剛被鬆開,抖擻了幾下身上層疊的長羽,張了雙翼飛到大樹上,找了最粗的一根枝幹納涼歇息。


    底下的容澄望著樹上場景,彎了彎唇,他看了看四周,將馬兒綁到樹幹上,找塊幹淨的地麵坐下。


    他從竹簍中翻出先前采摘的藥草,灑了點水潤濕根部的泥。


    蟬鳴陣陣,偶爾夾雜著幾聲鳥叫。


    容澄細心地挑揀出著摻雜在藥草內的,枯黃的草碎。


    “駕!”


    不遠處的大道上奔騰過好幾匹快馬,隻當路過沒人在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官道就有百姓尖叫聲傳出,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一些人開始慌不擇路,往容澄這處亂跑。


    “啊,殺人啦,殺人啦!”


    ......


    一對貧苦夫妻互相糾拉著對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正當繞過容澄之際,還不忘提醒一聲:


    “快走吧,公子!”


    “魔教出來殺人了!”


    兩夫妻邊跑邊說,盡管此類事情一再發生,但尋常百姓哪裏見得慣那樣血腥的場麵。


    隨著他們身影遠去,後方始終無人追來,容澄從一開始好奇,想到江湖之事又不以為然。


    千淩站得高,閉目養神被驚醒,她極目遠眺,能清晰望見外麵的事情。


    外麵官道上。


    馬上女子一襲豔紅薄衫,峰巒魅骨,一顰一笑動人心弦,她從教眾護衛中下馬,漫步上前。


    折起細長的軟鞭,收束成一團,抵住被攔停馬車,推搡下地的男子下巴上。


    “怎麽,這會兒看見我,不上來抱我了嗎?”


    女子便是一早狼狽離去的尤依人,不過幾個時辰,竟搬了一夥救兵過來複仇。


    “有話好好說,哈哈,我那是一時衝動,姑娘生得貌美如花,總會令人遐想萬千。”


    黃綠衫公子傷勢未愈,著急返回城內尋找更好的大夫,未曾想會被半路攔下。


    同樣是換了一身衣裳,被拉扯一番,腹下又開始疼痛。


    對方人多勢眾,盡管不再有那個功夫一流的男子,他依然不能輕舉妄動。


    此刻是僵著麵皮賠笑,心中恨鬱難消。


    “本姑娘天生麗質,自有意中人,豈是你這種宵小能碰的,今日,我定要出了這口氣。”


    尤依人極其委屈,雖不至於真的被辱了清白,但全身上下無處不被這人又看又摸,還是當著戚新亦的眼皮下。


    倘若對方從此厭了她,這讓她如何不酸澀難受,內心絕望。


    見示好不成,黃綠衫便試圖講理: “身為女子,應當端莊賢淑,溫柔善良,你這樣裝扮,不就是刻意引誘嗎?”


    男人少不了有幾分劣根性,富貴人家出身的黃綠衫,更是對自己的惡意袒露無疑。


    說著,他還興起成就感來了,“我家財萬貫,行止由心,你若從了我,那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一番話說得甚為真誠,瞧著連他本人都被自己感動了。


    回應他的是一應教眾押著他手下後退,迎麵襲來一條長鞭——


    “本姑娘就不稀罕。”


    黃綠衫驟然挨了一鞭,刺骨的痛感順著血液流下蔓延,他捂住臉,“第二次了!”


    難以置信他今日被一個女人打了兩次臉,還沒占得多大便宜,黃綠衫怒了,直起帶傷的身體就要反抗。


    然而,手裏有武器的尤依人再不複之前模樣。


    在對方衝上來時,一手長鞭圈住對方的腰,靈巧一甩,將人重新摔落地麵。


    緊接著就是她一個人的炫技表演,隻見她手腕上下翻飛,一手長鞭舞得出神入化,抽在人身上,臉上,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的動作既優美又利落,技巧嫻熟,雖無內勁卻角度刁鑽,精準打擊痛點。


    縱打一線,橫打一扇,收到手中是一團,掄將出去是一片,打得黃綠衫攻不進,躲不及隻能痛聲大喊。


    兩人的情況和清早形成強烈的反差,仿佛角色互換。


    將人折磨得進氣少,出氣多後,尤依人才算解氣,重新恢複心境。


    她勾起紅唇,走到無法動彈的人麵前。


    俯身在對方耳朵吹起蘭花氣,“嗯? 這就忍不住了,我可還有萬般把式未曾施展呢~”


    拖長的尾音連著無限媚意,尤依人麵容嬌豔,笑聲勾人。


    卻嚇得皮開肉綻的男人魂不附體,斷斷續續告饒: “......饒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長發被打得散亂,長長蓋住耳際旁,低著頭掩下陰戾的表情,在心裏發誓,隻要他活著!


    “帶走,我記得爹爹好像有條長蟲缺試驗體呀。”


    一聽就不是什麽好事,且有可能是恐怖之事,黃綠衫又恨又怕,都來不及將背景講出,當場就暈死過去。


    “其他人嘛,放他們走嘍,讓他們去轉告咱們魔教的事。”


    魔教行事乖張,肆無忌憚,且性情大都殘忍,尤依人甚至想借機,屠戮黃綠衫一家人。


    能教養出這種人能是什麽好的,不如讓他們行一行正派之事,看不過眼就替天行道。


    事情安排完畢,她才重新上馬,哼起悠悠揚揚的小曲兒,掉轉馬頭,帶著眾人往前方大道遠去。


    千淩站在樹枝上,有種自己活成看戲鳥的錯覺。


    事情沒發生在她身上,她卻看了一場又一場,還是連續劇,世界果真太小。


    她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這反轉的 ''劇情'' ,吹著清風,陷入短暫的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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