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運糧草的隊伍到達北境關隘。


    這裏與京城的繁華奢靡大相徑庭,正逢戰事,空氣中仿佛彌漫著古樸的肅殺。


    冬日已至,失去了葉的遮擋,樹木枝條淩亂交雜,猶如脈絡,在陰影中張牙舞爪地向人們靠攏,燈火下,霧凇凝結一樹銀花簇擁在枝頭,像極了在半空中綻放的白色花火。


    這裏的一樹一水,表麵上了無生機,卻不由給人一種堅毅的力量,即便人們穿著厚重的衣物,卻依舊能看到他們的蓬勃朝氣,就像雪地裏冒著熱氣的牛肉火燒。


    城門口立著一隊人馬,為首的男子是位身形高大的武將。


    “二位殿下,卑職霍丘,是董將軍的副將。


    “北境風霜苦寒,二位殿下遠道而來,我們將軍正在營帳恭候二位。”


    “辛苦霍副將,有勞霍副將帶路。”李淩霄客氣道。


    迎接隊伍中的梅辛,向霍丘請示後,徑直走向明珠的馬車。


    “殿下。”


    明珠探出腦袋,問道,“人送到了嗎?”


    “回殿下,應鬼方祂所求,送於戎狄王帳。”


    “戎狄王……”明珠思忖道,“看來他打算釜底抽薪,舍棄鬼方一族,換自己一條生路。”


    鬼方祂倒戈戎狄王,給了戎狄王掃除鬼方一族的理由,但眼下梁國和戎狄交戰,不是清算的好時機,或許等梁國這邊戰事結束,翟渠回歸戎狄……


    明珠盤算之際,一行人已然到達主營帳前。


    眼前那個熟悉的青年一身玄鐵盔甲,頭戴簪纓,身披大氅,一如當年英姿勃發。


    “二位殿下遠道而來,臣有失遠迎,請二位殿下恕罪。”


    “董將軍切莫如此說,與戎狄戰事膠著,朝廷全仰仗將軍您了。”


    “臣愧不敢當。”


    明珠看著這倆人你來我往的閑扯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忍不住插嘴。


    “咱能進去說嗎,外麵怪冷的。”


    兩人皆是一愣,董向阜沒忍住笑了。


    “是臣考慮不周,還請二位殿下到帳中一敘。”


    明珠坐在絨皮大椅上,手裏捧著熱茶,四處張望,營帳裏陳設簡單,除了桌案、武器,就是擺在正中央的地形沙盤。


    她想要的那座山,醒目地在地表上凸起,誰都不知道,那山澗流淌的究竟是多麽珍貴的寶物。


    李淩霄和董向阜寒暄完了,明珠不打算和李淩霄一起離開。


    “你先去吧,我還有話跟董將軍說。”


    李淩霄有些遲疑,但當著董向阜的麵也沒有多說什麽,行了禮自己就先離開了。


    董向阜起身給她添了一杯茶。


    “翟渠在殿下那裏?”


    “嗯,談判籌碼不握在自己手裏怎麽行。”


    “臣知道殿下是擔心宮裏下毒之事,但何必親自帶上他,派人私下押解過來不是更穩妥些,他到底是外族,留在殿下身邊不妥。”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安穩地把他帶過來了,就別念叨我了。”


    “臣聽說了,兩位殿下路上遇刺,究竟是怎麽回事?”


    “三王的手筆。”


    “三王……”董向阜目光犀利,“看來,他是打算另謀出路了。”


    “是啊,欒城之事,早在秋獮之前,就已著手布局,三王對李淩霄虛與委蛇,不過是情勢所迫,如今他撕得這麽徹底,必然找好了下家。”


    “既如此,三王便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我得仰仗董將軍您啊。”


    董向阜瞧她那沒正形的樣子,忍俊不禁道,“殿下放心,北境不是那等宵小隨意染指之地,殿下在此,盡可自由行事。”


    “不過,三王那裏,可需要臣派人留意?”


    “不用,我路上給鬆蕪去信了,他會看著辦。”


    “是啊,他回去了。”董向阜笑道,“當初剛一得到信兒,就馬不停蹄地回京了。”


    鬆蕪這個人看似老練,但一遇到明珠的事,就變得毛躁冒進,董向阜也是男人,並非看不出他對明珠的心意,那可不隻是仆人的忠誠。


    自從鬆蕪被明珠派遣到戎狄,就仿佛變了一個人,或許在京時,鬆蕪在明珠身邊總擺出一副任人拿捏的可憐模樣,以至於讓人忽視了,他內裏是一個陰狠毒辣的貨色。


    董向阜最近才看清,這個總是跟在明珠身後,唯唯諾諾的年輕人,沒有道德,沒有信仰,隻要能達成目的,他無所不用其極,對他人心狠,對自身亦是如此。


    有時董向阜會有種錯覺,那人揮刀向他自己時,仿佛在自我懲戒,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準笑話我們家鬆蕪。”


    她還是這副護短的樣子,董向阜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安定幾分。


    許久未見,故人依舊。


    “臣想帶殿下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拾階而上,登頂一處高塔,放眼望去,幾乎可以俯瞰整個北境。


    山上白樺林內霧氣彌漫,高大挺立的樹木上結滿了冰霜,一切景象都變得朦朧不堪,鳥鳴聲不再清脆,鹿群不覓蹤跡。


    水天一色,湖與岸沿著縫隙對折,倒映著岸上的雪景,北境的水,不像林間山泉清澈,也不似海浪波濤洶湧,宛如神袛放置在人間的鏡子,不時俯下身子端詳自己的容貌。


    俯瞰下的北境,靜謐深沉,遠眺時,湖水是硯台般的墨藍,在純白的雪景中,如同傷口結痂後被殘忍撕掉形成的醒目疤痕。


    北境的美,是自然賦予的,文藝而悲情的史詩讚歌。


    遠方的戰場上,是一具具殘骸,和斑駁血跡,將雪地染得烏黑。


    站在了望塔上,明珠眺望遠方,心中多了一絲悲壯,她用數萬將士換回的這條路,決不能失敗。


    口中呼出的白氣,讓說出的話都變得具象。


    “董向阜,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把我葬在北境吧。”


    “殿下何出此言,您即便不願葬在皇陵,也該回到故鄉。”


    故鄉……


    明珠搖了搖頭,說道,“我喜歡這裏。”


    董向阜笑了笑,沒把她的話當真。


    “若還有當年齊銘將軍的五萬鐵騎護衛北境,哪怕殿下在這裏待一輩子,臣也不會說個不字。”


    “我也聽說過,還以為是什麽神話傳說。”


    當年傳奇隕落後,被世人以為日落西山的大梁,沒有呈現出絲毫頹勢。


    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齊銘死後為北境留下的五萬鐵騎,為梁國抵禦戎狄的猛士。


    史書工筆和爰及歌謠下的齊銘,就像是個舉世無雙的天才,不僅是梁國的戰力值天花板,更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領。


    有時候讓明珠不禁質疑,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


    “那是真的,臣曾親眼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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