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想來,這王家已經是壞事做盡,師傅不可能再幫他們出手化解。可出乎意料的是師傅直接甩開我的手,將跪在地上的男的扶了起來。我在他身後叫了一聲師傅,意思就是提醒他這王家罪有應得不值得去救,更何況還有一個懂得布置風水煞陣的劉瘋子。


    我知道師傅是個高人,不懼怕姓劉的耍手段,玩陰的。可老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老人家本事再大,可總有疏忽的時候,何況,還有我這麽一個拖油瓶在側。


    師傅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教你法術麽?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師傅歎息了一聲,說,那是因為你沒有一顆慈悲的心。你看他,說著,他伸手指了一下那個男的說,在你眼裏他一定是壞人吧,王家呢,有這樣的後果你也認為是報應吧?但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無辜的老弱、婦孺、孩童呢?


    師傅的話不多,聲音也不算大,可聽在我的耳朵裏,卻如同醍醐灌頂,令我恍然醒悟。他說的沒錯,這男的,還有王家雖說作惡多端,理當遭此報應,可那些老人,婦孺,孩童是無辜的。此時,我才明白師傅為什麽不教我法術了,並不是因為我的心性不夠,需要磨練,而是我的心態不對。


    旁邊那男的,本來還有些擔心我師傅就此撒手不管,可聽他這麽一說,那是感激的是痛哭流涕,又跪了下來納頭便拜。我師傅這人嫉惡如仇,生平最討沒骨氣的男人,他見這男的又跪下了,這次連扶都懶得扶了,直接說,別跪了,我是看在那些無辜的老人和孩子的份上,才幫你們王家的。說著,他從道袍的口袋中掏出那一遝鈔票,往地上一扔,說,錢還你,我嫌髒。


    我見師傅將錢扔在地上,想去撿,可一看到他那比鍋底還黑的臉,我嚇的縮了縮脖子。那男的一看這架勢,知道這錢師傅是不想要了,他也不敢勉強,隻得尷尬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將錢拿到手裏,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道長,您老打算怎麽破解?


    我師傅斜了他一眼,指著祠堂,說,容易,將那兩個童男童女的屍體挖出來,從新安葬,再做場法事超度一下就行了。


    這男的一聽要說挖出屍體,頓時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不用說肯定是舍不得毀了這個花大錢建造的祠堂和風水寶地。說實話,我是打心眼裏鄙視他,都到了這般田地,還舍不得錢,舍不得這個風水寶地,套用一句我們老家的俗話,這叫廁所裏打著燈籠——找死。


    我師傅本來就對這男的沒什麽好感,再一看他這架勢,也就失去了交談的興趣。他掐了掐手指,用九天玄女擇日法挑了一個日子,然後告訴這男的,說是三天後的亥時,讓他準備好香燭,祭品等東西。


    這男的一聽要到三天後才能施法,也不敢多問,直接領著我跟師傅來到住宿的地。這是一個農家小院,單門獨戶,條件很好,甚至連床單被罩都是新的,由此可見王家早有準備。


    這男的也很識相,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將我們領到屋子後,很幹脆的走了。他這一走,師傅直接瞪了我一眼,說,臭小子,你嘟嚕著個嘴幹啥,是不是舍不得剛才我扔掉的那些錢?


    我下意識的點點頭,說,師傅那些錢夠咱們吃喝好一陣子了,你扔了幹啥?


    師傅笑了笑,沒有說話,走到門口,將門打開,朝外麵看了一會,確認門外沒人,這才走了回來。我知道,他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跟我說,怕外麵有人偷聽。果然,他回到了屋子,就跟說出將錢還給王家的原因。


    按照他老人家的說法,這個王家做事太絕,已經造下無邊孽債,倘若收了他們的錢,依照這個世界的因果大律來說,那麽就代表著,在這件事上他必須承擔這個惡果。所以呢,他將錢還給了王家,這樣一來,他跟這件事情毫無任何關係,反倒是王家倒是承了他的恩惠,欠了一個人情,早晚還得還的。


    至於那個姓劉的,那更不是問題。師傅說了,他在王家陰宅的墓碑上布置了三煞神,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別人破壞風水,那姓劉的膽敢去動他的手筆,定是中了煞氣,算算日子,八成已經死了多時。


    事實證明師傅這一手玩的的確漂亮,幾年後,他老人家就憑著今日結下的善緣,為我免去了一場牢獄之災。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三天後,當我和師傅準時出現在王氏一族的祠堂時,那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基本上都是男的,年齡大約在三十到六十歲之間,我簡單的數了一下,有四五十人左右。


    乍一看到這麽多人,我跟師傅都愣住了,那男的連忙迎了上來,說,道長,從那開始挖,您老給指點一下。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注意到那些人手中都拿著鋤頭,鐵鍬。


    我師傅一看亂糟糟的都是人,知道這男的誤以為要將祠堂拆了,挨個挖一遍。不過,他也懶得解釋,直接吩咐那個男的留下七八個人,然後擺上香燭貢品,這擺香案也是有講究的,永遠是做東朝西,連磕頭也是。


    師傅將一套儀式做完之後,將事先準備的一些東西裝入麻袋,然後用麻繩拴住,他讓人在祠堂中央的廣場上挖了一個坑,坑沿上插上一圈粗黃香,他站在坑裏,麵朝祠堂,然後我穿上黃色衣服,為什麽要傳黃色衣服呢?師傅說了,我屬牛,牛在五行中又屬土,而黃色同樣屬土,再選擇今個這麽一個流日旺土的日子,就可以避免這座風水煞陣對我的傷害。


    至於是不是像師傅他老人家說的那麽玄乎,有效果,我不知道。不過,我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他的吩咐將那個麻袋拖著朝祠堂走去。


    說實話,我這人膽子本來就不大,再被這氣氛一渲染,看著月光下的祠堂,那汗毛呼呼的都立了起來,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異常的沉重。師傅一看這架勢,不行了,從坑裏跳了出來,跑到我跟前說,就你這膽子還想跟我修道,往後要是遇上死人啥的,還不把你嚇死,我看你幹脆還是回家算了。


    師傅說的是義正言辭,不像作假,我很難分辨出他是不是在激我。我一想浪費了兩年時間,什麽也沒學到,索性把心一橫,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拖著袋子就往祠堂裏走。剛一進祠堂,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原因,我就感覺麻袋好像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特別,特別的沉,好像被什麽東西扯住一般,我當場嚇的大叫了一聲。


    我這一叫,將現場的眾人嚇了一跳,師傅站在坑裏說,袋子在門框上卡住了你叫個屁啊?行不行?不行給我滾回來。


    聽師傅這麽一說,我鬆了一口氣,覺得是自己在嚇自己。可一抬頭瞅見祠堂裏供的那些神主牌,還是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試想,我一個周歲不到十五的孩子,在極其陰森的祠堂裏,借著微弱的月光,麵對那些黑底白字的神主牌,是什麽樣的恐懼心理。


    你可能無法想象,當時我甚至被嚇的產生了幻覺,覺得那些神主牌在動。我很害怕,想扔下麻袋跑出去,可一想到師傅讓我回家,想到了那個“狐仙”要取我的精魄,害我性命,我隻得硬著頭皮拖著麻袋往裏走。


    我在心裏一邊詛咒師傅,一邊跟那些神主牌的主人說,你們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個孩子計較,打擾你們休息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沒辦法,你們要找就找外麵站在坑裏那個白胡子老頭,是他強迫我這麽幹的。


    就這樣,我一邊走,一邊說話為自己壯膽。忽然間,我覺得麻袋猛的一沉,好像被什麽東西拽了一下。我強忍住內心的恐懼,低頭看了看,發現平平的地麵上除了地磚,什麽都沒有。這時,師傅在外麵叫了,他說,別停,繼續走。


    我雖然很害怕,很害怕,可師傅的話我不敢不聽,隻得咬著牙,硬著頭皮往裏走,心裏卻將師傅罵的狗血噴頭,甚至我心裏想著袋子裏拖的就是他。


    就這樣,我拖著麻袋,在祠堂裏來回走動,一連走了六回,結果都是每次在同一位置感覺麻袋被人拽住一樣,很沉,很沉,直到第七次,麻袋徹底拉不動了,師傅才在坑裏跳了出來,來到我的身邊,拍拍我的肩膀,讚賞的說了一聲不錯。而我卻是大汗淋漓,渾身虛脫。


    師傅打開祠堂的電燈,衝外麵那個男的招了招手,那男的立馬帶著那些負責刨地的人走了過來。我師傅伸手將麻袋提到一邊,然後用鐵鍬畫了一個大約三米的圈,讓他們從這裏開始挖。挖了大概幾米左右,隻聽哢嚓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負責挖地的人伸手掏了兩下。我探過腦袋一看,坑底是一個腐爛了一半的人頭,那人頭上還爬著一些白色蛆蟲,以及一些肥大的蚯蚓,最令人惡心的是,那些個蚯蚓,從腐爛的眼睛框裏爬進去,從耳朵的位置鑽出來。


    我發誓,這是我看到最為恐怖的場景,即便在許多年後,我一想起來當初的場景,我都惡心的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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