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警察微微一愣,在往日裏,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詢問之時,總會推三阻四,佯作不知。現下,見我如此配合,心中暗自直犯嘀咕,不過依舊是按照程序問了下去:你為什麽要殺死張大為?


    我見這他執意要將張大為的死按在我的頭上,心中怒意盎然,但又不敢奮起反抗,隻得硬著頭皮進行否認。好在這矮個子警察並未對我用刑,隻是簡單的詢問了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


    他問的十分詳細,我也沒有說謊,更不屑去說謊。因為張大為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這些事情就算是說出來,也沒有關係。更何況,那個叫李雲的姑娘,作為目擊證人,她也會一五一十的將這些事情交代出來。我若不說,或者是說了假話,反而顯得心中有鬼,對我是大大的不利。


    半個小時後,矮個子警察做完詢問筆錄,然後整理了一番,遞到我的麵前說,你看一下,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簽個字吧。


    我點點頭,伸手將滿滿五張紙的詢問筆錄接了過來,逐字逐句的推敲起來。對於警察,特別是這個過河拆橋的矮子,我還真有些不太放心,生怕他給我下套。


    五張紙的筆錄,我足足花了有十多分鍾的時間,才將其看完。內容基本上跟我說的一樣,並無任何添加和刪減,看到這個情況,我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就在我準備簽字,按手印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周先生,委屈你了。


    我猛的轉過身去,隻見門口的位置站在三個人,一個是那個黑臉大漢,也就是城北所的所長,一個是吳立群,還有一個是年紀大概在五十歲上下的高個子警察。


    這三人一露麵,審訊室的兩個警察連忙起身相迎,特別是那個矮個子警察,一臉恭敬的叫了一聲局長好!小警察也不甘示弱,抬手行了個禮,而後也叫了一聲局長好。


    這位被稱作局長的警察並沒有理會他們的示好,而是將目光瞧向我手中的那個詢問筆錄。矮個子警察也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他一看這架勢,便知局長在意的是這份詢問筆錄,於是伸手將那份長達五張紙的筆錄從我手裏拿了過去,雙手捧到這位局長的麵前,一臉恭敬的說,局長,這是我剛剛做完的筆錄,請您批評指正。


    我見兩名警察稱他為局長,再見吳立群跟在身後,他又關心我的詢問筆錄,立馬便知道這個局長是吳立群請來的救兵。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一如既往的準確,這個局長瞅了我一眼,然後轉頭朝吳立群投以詢問的目光,吳立群點點頭,指著我給這位局長介紹說,陳副局長,這便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位周彬周先生。


    這位被稱作是陳副局長的警察聞言,立馬表露出一種熱切,且期待的眼神,這種眼神我見過,而且不止一次,但凡是這種眼神的人,都是找我辦事的。


    所以,我斷定這個姓陳的副局長是有事相求。


    為了讓這個副局長能夠真心實意的幫我辦事,我決定先行給他一個承諾。不過,當著這幾個警察的麵,這樣的話是不能擺在桌麵上說的。當下,我故意裝作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說,陳局長,我冤枉啊,那個張大為不是我殺的,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說到這裏,我偷偷的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見他沒有任何反感的跡象,接著便說,陳局長啊,你若幫我洗刷了這個殺人凶手的罪名,我沒齒難忘,定會報答你的。


    洗刷罪名,是先決條件,而報答的前提是能夠幫我洗刷罪名。我相信這位陳副局長能夠聽懂我這話的意思,果然,我這話一說完,他便打起了官腔,用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放心吧周先生,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這話說的雖是冠冕堂皇,但其中隱藏的意思,我是聽出來了,這是實打實的告訴我隻要張大為的死不是我做的,那麽定會還我一個清白。有了這位陳副局長的承諾,我是徹底鬆了一口氣。起先,我還擔心他們從我嘴裏問不出個名堂,回頭會對我進行刑訊逼供。現在,我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副局長這官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說無法左右司法公正,但至少能夠穩壓派出所一頭,讓他們不敢對我刑訊逼供。


    我感激的衝他點點頭,陳副局長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將目光放到了的手中的詢問筆錄上,瞅了幾眼之後,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子,待五張紙翻完,他長歎一聲說,這下麻煩了。


    一句麻煩了,不但令我的心沉到了穀底,就連現場的眾人臉色也為之一變。三位警察自然是不必說了,他們瞧著自個上司的神情和說話的語氣,便知道在這件案子上想極力為我開脫。


    吳立群亦是如此,他見這位陳副局長說了一句話之後便沉默不語,急忙問道,陳副局長,周先生到底怎麽了?要不要緊?


    陳副局長拍了拍手中的詢問筆錄,說,從詢問筆錄上看,周先生雖然沒有直接謀害張大為,可張大為的死亡,卻跟他脫不了幹係,這已經構成了利用迷信致人死亡罪,少說要判刑三年左右。


    陳副局長的這番話如晴天霹靂般的轟在了我的耳邊,讓我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三年,竟然會判刑三年。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可謂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不用去抵命,僅僅是坐牢三年,便能重獲自由,憂的是我這三年牢一坐,人基本上是廢了。


    這一點我並未危言聳聽!


    在我們老家,那怕窮點,醜點,也能討著老婆,可一旦做了牢,甭管是什麽原因導致坐的牢,在山裏人的眼裏,那就是壞人,想討老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大姑娘不會嫁你,就是二婚的小寡婦,也不帶瞅你一眼。


    連娶個媳婦都這麽難,更不用說找工作了,在俺們那個小鎮上,坐過牢是會受到歧視的,沒有那個場子,工頭敢招坐過牢的工人。


    所以說,一旦做了牢,在俺們那山裏頭,等於是判處了死刑。不但自個找不到工作,討不到老婆,連帶家人都會遭到村裏人的唾棄和非議。


    我甚至可以想象母親潸然淚下,父親暴跳如雷的場景。一想到父母將會受到我的牽連,在村裏無法挺直腰杆做人的時候,我的心是那麽的痛。當下,也顧不得那分文不值的麵子,當著吳立群和幾個警察的麵,噗通一聲跪倒在這位姓陳的副局長麵前。


    下跪是老百姓走投無路,博得同情,討生活的一種無奈的舉動。以前,每每遇到找我辦事,朝我下跪的人,我總是十分反感,認為他們沒骨氣,不是個爺們。但今個我算是徹底理解了他們的心情,但凡不是走投無路,誰會作踐自己,平白無故矮人一截,給人下跪。


    陳副局長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我扶了起來,正色說,周先生,現在是新社會了,不流行下跪了,有什麽事,你還是起來說吧。


    聲音冷漠,表情淡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我知道這位陳副局長已經靠不住了,不過想想也很正常,我這案子人證,物證樣樣俱全,外加我自己也承認了幫助張大為擺了風水陣,他一個副局長就是有心幫忙,隻怕也是力不從心。


    就在我認為這位陳副局長袖手旁觀的時候,吳立群卻是站了出來,走到陳副局長的身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輕的說了幾句。他雖然刻意將聲音壓的很低,但我卻清楚地聽到幾個關鍵性的詞語,比如說,蠱,時日無多,女兒。


    雖說是聽得斷斷續續,可將這幾個詞聯係在一起,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位陳副局長的女兒中了蠱,已經時日無多了。當然,這僅僅是我的一種猜想,至於具體的情況如何,那就要看這位陳副局長接下來的表現了,他若能夠幫我開脫,想辦法替我擺脫牢獄之災則證明我的推斷準確。


    反之,則是我想多了。


    隨著吳立群的介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這位陳副局長的身上。這一刻,審訊室內靜的怕人,無論是吳立群,還是我,或者是城北所的三名警察均在等待,等待陳副局長的最終答案。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這位陳副局長沒有說話,而是轉身走到了門外,拿出手機迅速的撥出一組號碼,待電話接通後,恭敬的問候了一聲,然後說,李書記您好,我是陳明啊,那個殺害張大為的嫌疑人已經抓到了


    還沒等他將話說完,電話那頭傳出一個極具威嚴,且打著官腔的聲音說,人抓到了就好,應該從嚴處理,給投資商一個滿意的答卷,同時也是昭顯我市司法公正的一個機會,我相信你們公安局會處理好的。


    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將他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堵死。由於陳明陳副局長開的是免提,所以電話裏頭的內容,我是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裏。


    聽到這裏,我突然油生一種罵娘的衝動,什麽叫從嚴處理,什麽叫滿意答卷,都特娘的在扯淡。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有沒有其他可能,目前都不知道,這個什麽李書記連案情匯報都沒聽上一句,就這麽急著下定論,明顯是有些反常。


    甚至可以說,他想急於把這事敲定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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