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夕節。


    滿城桂花香,一盞盞大紅燈籠與紅綢自將軍府綿延至皇宮。


    街道兩旁聚滿了百姓,與維持秩序的士兵們共同見證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世婚禮。


    “皇帝竟然出宮了,親自迎娶將軍府嫡女,這是多麽大的殊榮啊!”


    “大將軍就是咱們北梁的保護神!這麽多年多虧了他們將軍府一代又一代的好兒郎率兵保護咱們百姓。不然就咱們這樣的小國,早就被大慶給打沒了!”


    “當今皇帝是個頂好的皇帝,換成那些昏庸的,肯定不會如此禮遇將軍府的。”


    ……


    坐在花轎中的季悠然透過薄薄的轎簾,望著前方騎著高頭大馬的寬闊背影,雙手不由緊了緊。


    隻聽哢嚓一聲,手中的紅蘋果一分為二。


    有些懊惱的低下頭,暗惱自己不小心,動作幅度極小的在座椅邊上蹭了蹭手上的蘋果汁。


    微垂著頭透過紅蓋頭縫隙看著自己略帶薄繭的手,怎麽就忘了自己整日跟著父兄騎馬射箭習武,得時刻注意控製手勁兒的事了呢?


    幸好一分為二的是蘋果,不是名貴的玉如意。想來皇宮裏那些有眼色的宮人會重新準備大紅蘋果。


    盛大的婚禮儀式完成後,季悠然難得乖巧地坐在喜床邊上等著皇帝。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軍醫,胎穿到北梁已經十六年了。最大的夢想就是隨著父兄去沙場保家衛國。


    如今成為了鎖在深宮的新婦,多多少少有些憋悶。


    好在北梁皇帝梁雲霄長得好,身材棒,又有權勢。總體看來,倒也不算吃虧。


    “給陛下請安。”


    聽到宮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季悠然忙將不知何時與肩同寬的雙腿並攏,恢複成大家閨秀的坐姿。


    “然兒,久等了吧。”


    低啞磁性的聲音自身邊響起,季悠然臉色微紅。


    皇帝淺笑出聲,深情地盯著季悠然的紅蓋頭看,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口的方向揮了揮手。


    太監總管十分懂事地帶著宮人和喜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令季悠然有些茫然。


    吉祥話沒人說了?同心結沒人打了?


    什麽情況?


    皇帝這麽心急,上來就要洞房的節奏?


    “然兒,我們同飲交杯酒,以後你就是我的皇後,我的發妻,我一生的摯愛,我北梁國的國母。”


    季悠然心想:這紅蓋頭還沒掀呢,怎麽喝?


    正打算自己動手,忍住了,卻不想——


    皇帝突然打翻了酒盞,兩眼一翻昏倒在床上。


    聞聲的季悠然嚇了一跳,再也顧不得許多,將紅蓋頭掀開。


    不等她適應房中的光線,迎麵而來的巴掌伴隨著太後憤怒的罵聲響起。


    “毒婦!將軍府果然狼子野心!給你皇後之位都不能滿足了嗎?非要謀殺皇帝!”


    “來人!將這個毒婦嫁衣扒了!鳳冠拆了!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或許是這一巴掌的威力太大,打懵了思緒。也或許是不明白好好的大婚夜怎麽就成了冷宮行而過於荒謬。


    等到季悠然終於回神的時候,已經是坐在冷宮那張並不結實,微微有些發晃的木板床上了。


    按理來講,皇帝就算是突發疾病或興奮過度暈倒,太後也不該來得這般快才對。


    季悠然猛然頓悟,自己這是放鬆了警惕,明著被人擺了一道還不自知,連平日裏的警覺性都沒有了。


    “看來太後是早早就等在婚房之中的,為的就是現在的結果吧。”


    唇間勾起一抹譏笑,似歎息又似慍怒。


    “還以為他梁雲霄是一個任人唯賢的明君,沒成想也是一個擔心朝臣功高震主的。為了扳倒將軍府,還真是煞費苦心。”


    與冷宮的安靜完全不同,夜晚的將軍府中燈火通明。


    滿府的大紅喜字與紅綢還在掛著,小孩子們跑來跑去,將手中剛切好的月餅分給每一個被聚集在這兒的奴仆。


    青衣太監手握明黃色卷軸,率領著腰掛佩刀,手握火把的禦林軍闖入。


    “季大將軍,將軍夫人,這是帶著家人賞月呐!真是好雅興啊。”


    季拓疆微微眯起眸子,拍了拍愛妻的手,示意她不必擔憂。


    而後起身快步從涼亭走出,緩步走到青衣太監麵前站定。


    “馬公公怎麽這個時辰出宮了,可是皇後娘娘那邊……”


    青衣太監挺了挺腰杆,完全沒有與之寒暄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嗓音尖利刺耳。


    “太後娘娘懿旨,季家人接旨。”


    待季家人按照順序跪在地上後,青衣太監才打開懿旨。


    “季家嫡女季悠然,言行無狀,恣意大膽。於椒房殿在合巹酒中下毒,實屬謀逆。念及嫁入皇室,貶為庶人關入冷宮。待陛下清醒後再行發落。”


    清了清嗓子,“季家教女無方,如此行事,恐有通敵叛國之嫌,特派禦林軍搜查將軍府。”


    青衣太監環視了一圈季家人,而後將不懷好意的目光定在了季拓疆身上。


    “季大將軍,太後娘娘的旨意如此,咱家也沒法子,隻得委屈您了。”


    季拓疆腰背挺得筆直,聽著太監似無奈實則譏諷的話,麵部輕輕抖了抖,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了話語般。


    “臣,接旨。”


    盡管季拓疆是個武將,卻也是個文武雙全之人。


    嫡女季悠然今日大婚,他沒忘了命心腹注意警戒,嚴防任何有心之人栽贓陷害。


    禦林軍們將大將軍府翻了個底朝天,愣是一個有關的證據都沒有。


    青衣太監眼底的笑意逐漸消失,板著一張臉盯著季拓疆看了半晌。心裏暗罵那群人全都是廢物,無功而返定然會被斥責。


    思及此,青衣太監突然嗬笑一聲。


    “大將軍果然是咱們北梁的保護神,一心一意為了北梁著想。隻可惜皇後娘娘孤身一人在冷宮之中,潮濕陰冷。等到夜半時分,氣溫會越發低,僅剩的那一身輕薄裏衣不知能否禦寒。”


    大將軍與將軍夫人伉儷情深,後院沒有通房姨娘,自然沒有庶子庶女。


    夫妻二人孕育三子一女,季悠然是最小的那個。


    季悠然剛出生那年身子骨孱弱得很。為了讓女兒能健康平安地長大,饒是心裏再不舍,也咬牙帶著她自幼習武強身健體。


    他們也想嬌養著寶貝女兒,也想讓她當個快樂的米蟲。整日繡繡花喝喝茶,和小姐妹聚一聚。


    雖說如今的季悠然身子骨好得很,兩口子依然憂心不已。


    “不管怎麽說,皇後……不對,廢後暗害陛下是事實,就是不知陛下清醒後會怎麽決斷。”


    青衣太監言罷,抬頭望了望天上的一輪明月,淡淡補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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