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一臉驚訝。


    一邊的李言芷更是驚訝,唯有江守均眉頭微蹙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麽。


    藍玉不可置信的問道:“怎麽可能?!家父說過,我這姑奶奶是這地方數一數二的望族,這……”


    方遠兮看了他一眼,說了句:“就是這樣。”便低頭照拂老夫人。


    藍玉再問,“真的?!那你是他?”


    “長孫。”


    “你們方家怎麽了?怎麽成了這樣?”藍玉一臉的焦急。


    “家道中落。”


    “家裏還有別人嗎?”


    “沒有。”


    此時的藍玉開始不知所措的搓著手,也不知道是被眼前的事實給驚的,還是被方遠兮這說話方式給氣悶得。


    幸好一邊的言芷多少還知道點方遠兮的性子,知道他們這樣聊到天亮也聊不明白,幹脆上前把她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跟藍玉說了一遍,藍玉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剛說完感覺方遠兮抬頭看向自己,李言芷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多話了,帶著幾分喏喏低聲說道:“抱歉,我多話了。”


    等了一會兒覺得沒人搭理自己,正失落的,才聽到那人說了句“無礙。”


    即便如此,接下來他們的談話,李言芷也沒再插言。


    過了一會兒,老人悠悠醒轉,江守均又仔細的為她試了脈,跟方遠兮說道:“暫無大礙,用我給你開的藥每日三次先服著,有時間你自己來趟盛和堂,我有事問你。”


    方遠兮點了點頭看了看老人,此時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清醒了,一直拒絕醫治的她被人號脈時也沒有反應,看得方遠兮一陣擔心。


    上前問了問她,她卻還知道點頭,又問了問她是否知道藍慶澤也就是藍玉的父親,老人聽了無神的雙眼才慢慢開始轉動,啞聲問道:“他是我娘家侄兒,你怎麽知道他?”


    “哦,沒事,我們先回家。”聽到老人的答複,方遠兮便信了幾分,江守均去隔壁賣布匹的鋪子裏借了輛馬車,送他們離去。


    藍玉正要跟過去,江守均突然說道:“這位藍公子,你的手上還有傷,先過來上完藥再去不遲。”


    方遠兮回頭看了看藍玉的手,隻是微微的擦傷,實無大礙,不由得些許疑惑。


    藍玉見江守均的神色,看著手微微笑了笑,衝已經上車的方家娘倆說了句稍等,反身回來跟著江守均來到櫃台裏麵。


    江守均取了些藥膏給他塗抹著問道:“你什麽意思?”


    藍玉明白他的顧慮,遂說道:“你放心,對你們、對方遠兮我都無惡意,我來這裏原本就是為他而來的,他的命就是我的命。至於別的你不用再問了,以後或許你會知道。”說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衝他真誠的一笑轉身離去。


    李言芷看著他離開,又看看江守均的神色,試探的在他臉前晃了一下手,“師兄?師兄?”


    江守均看了她一眼,從鼻間長長的出了口氣,才回頭對一直等在一邊的小丫頭說道:“好了,忙了半天餓了吧?走,回家吃飯。”


    今天藥鋪除了方才那一出一直沒有什麽人來,可能需要來的人都去求神藥了吧?……


    幹脆他們回家吃飯。


    跟福叔也說了一聲讓他回去,誰知他媳婦正好送了飯菜過來,老人樂嗬嗬的說著正好省了腿腳還能看著鋪子。


    江守均也不再勸,拎著李言芷便回了家。


    半道上李言芷好像看到一隻小黑狗正跟在剛才的馬車邊上,心道:“球球都這麽大了,他養的真好,隻是……,不知道它再見了還能不能認識自己?”


    搖頭一笑,“肯定不能了,當時自己隻是踢了它一下而已。”


    正想著,遠遠的隻見球球用力一跳,上了馬車蹲在老夫人身邊,方遠兮好像還抬手摸了它一下。


    那一幕讓李言芷忽然覺得,自己成了外人……


    心裏有些發酸。


    回來的時候隻有李氏一個人在家,菜都切好隻是還沒下鍋,見到他們回來才叫著言芷過來幫忙說道:“讓你去看看怎麽去了這麽久,你姨娘也不回來,我都不知道什麽點做飯。”


    江守均也上前打著幫手遞遞拿拿,說道:“今天方老夫人被人推倒受傷暈了過去,我讓人送去盛和堂醫治了一番,剛剛才醒轉讓方遠兮送了回去。”


    李氏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女兒,李言芷也點頭說道:“嗯,就是,那個藍玉還是方老夫人侄兒的兒子,那他是不是得叫方老夫人姑奶奶……”


    江守均啞然失笑,這小丫頭的關注點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每次她一插話總能把事情到九霄雲外,弄得聽的人跟著雲裏霧裏的。


    而另一邊,方遠兮也跟藍玉一起把老人抬到了炕上,長大了許多的球球一直跟在後麵,等他們轉身謝過駕車的人時,球球自己上了炕邊的一個長凳上,打量了一番這個經常把它抱在懷中的老人,慢慢趴在那裏。


    關門回到自己的院裏後,方遠兮依舊話不多,說了聲自便後,便去煎藥。


    小小的屋子,咕嘟咕嘟的藥壺聲響是三個人一狗唯一的動靜。


    藍玉起身自己打量著這裏,想著一會兒還要在這裏留宿,便自己動手用木頭搭了個簡易的床鋪,正忙著,一直對他沒有反應的球球,半起身回頭瞪著他,喉嚨裏不斷發出“嗚嗚”警告的聲音。


    藍玉正在搬桌子,見它這樣,一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那麽用力抬著楞在那裏。


    方遠兮頭也沒抬得說道:“你吵到奶奶了。”


    藍玉一怔,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遂啞然失笑把東西都小心的挪到院裏,直到做好後才搬到屋子北邊的一角。


    這裏原本放著方遠兮的一張書桌,被他挪到一角後,放了自己的床。


    整個過程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弄出聲響,沒辦法,那條半大的黑狗一直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


    收拾妥當後跟方遠兮打了聲招呼,出去買了幾床被褥,除了自己用的,又給老人加了一條,這樣就算是暫時在這裏住下了。


    方遠兮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遠方表兄似乎沒有什麽興趣,也沒問他為什麽要住在這兒,依然我行我素的該幹嘛幹嘛,頂多在做飯的時候多做一個人的量。


    到了晚上,老夫人悠悠醒轉,這次看起來是真清醒了,感覺到旁邊多了一個人,向燈下正在看書的方遠兮問道:“兮兒啊,誰在我們家?”


    方遠兮放下書卷,跟躺在床上無聊到自己玩手指的藍玉一起來到床前,說道:“奶奶,你感覺怎麽樣?他說他是藍慶澤的兒子,到我們這邊來求學的。呐,這是他的信還有一個鐲子。”


    說著對藍玉使了個眼色,藍玉趕緊掏出懷中的信物,一樣樣打開放在舉到老人眼前,趁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方遠兮。


    今天一整天的時間,無論自己怎麽問,怎麽逗他,他的回答不會超過五個字,有時更是幹脆沒反應。


    此時聽著他跟老夫人說話,才恍悟“原來這人交流沒問題啊!”


    方遠兮上炕小心的把她往上抱了抱,又在她背後墊上了藍玉剛買回來的那床被子,見她臉色好了許多,呼吸也算順暢才略微放了心。


    老人舉起手摸索著,摸到鐲子的時候小心的拿在手裏,慢慢轉著一點一點試著上麵的每一點痕跡。


    半晌她才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沒錯,這是我娘臨終時留給嫂嫂的那隻鐲子,耳環留給了我。”


    方遠兮想起三年前,因為實在沒錢抓藥,老夫人逼著他當掉的那副耳環,似乎跟這個真是一套。


    “你叫什麽名字?爹娘都還好嗎?”老夫人握著藍玉的手,顫抖著聲音問道。


    藍玉說:“我娘五年前去世了,爹爹還好,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妹妹去年嫁了人,弟弟跟爹爹一起做生意。”


    三言兩語交代完自己的事情,藍玉微微歎息著說:“姑婆,您好點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隻是嘴上說著,而方遠兮已經端著一碗粥過來,粥是下午就熬好的,一直用水在鍋裏熱著。


    看到這一幕,藍玉心中才禁不住一酸:方遠兮——,他的主子啊!這要什麽樣的生活才能把他磨練到如此地步?


    是的,第一次在路邊聽到他的聲音時,心是狂喜地。


    第一次見到他時,看到他委身在這樣一方破爛小院,心裏也歎了口氣。


    並未怎樣,畢竟他自己是習武之人,大小吃苦受難、風餐露宿都正常,可況這還有一方屋頂。


    但是,現在看到他貼心貼意的為老人及時端上的這一口飯,藍玉才真的動了情。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他也不會知道,就為此時能讓她喝上這一口熱粥,他花費了多少心思!


    他記得買東西回來就看到他熬好了粥,去屋裏看了一眼睡得正沉的老人,又反身把粥盛到出來,在鍋裏重新倒上水,當水燒到正好溫熱時,把粥放上,然後將炭火燜到似滅未滅,一直溫著,這才正好在老夫人醒來的時候,喝上這一碗粥。


    一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少爺,要學會這許多技巧,要把身邊的事情都做的熟練而恰到好處的,這期間要經曆多少磨難可想而知。


    想當初他自己第一次在野外過夜,光那一堆火就讓他折騰了半天,抓了隻兔子還不會收拾,最後氣得隻燒了兩條後腿,還燒糊了。


    可是眼前這人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是應當的一樣,沒有一絲別人看著的不好意思。


    弄得藍玉覺得他可能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可是看到晚飯桌上還有自己的一份時,又不是。


    隻能說他就這份性子了,不由得心生佩服。


    原本他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任務的,畢竟他們幾個跟銀麵是生死的交情,可是銀麵一句話,他就得以後一直陪著這個從不認識的人,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還是有幾分不情願。


    此時,這不情願開始慢慢減淡。


    別得且都不說,光這份心性也是少見的,他藍玉自問如果換做自己,鐵定做不來。


    怪不得那人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救他,這些年,哪怕有一絲希望也從未放棄過。


    現在,看著眼前這個人,他藍玉,也開始認同。


    當然這一些都是藍玉自己想的,方遠兮什麽都不知道,也沒那心思去揣摩他一個大人男的想法,在他看來,奶奶確定的事情就是那麽回事了,別的跟他無關。


    至於以後知道了實情,不管藍如何懇求,他也不再留他的事情,另說。


    半下午的時候,江氏也回到了家裏,回來就先到廚房找飯菜吃,好在李氏早就給他留在鍋裏,沒幾口吃完,又喝了兩碗水才看著李氏和李言芷笑著說道:“這麽看我幹嘛,我跟著他們喝了半天的山風,餓得要死,還不能吃快點?”


    “我在看姨娘你見過神仙以後有什麽不一樣啊?這吃飯的速度,以為你被神仙附體了。”李言芷打趣道。


    “嗨!哪有什麽神仙,一群人跪在山上念念叨叨的瞎說,那藥我也沒拿,半道上就送人了。”


    “什麽藥?真有藥啊?”李言芷很驚訝,畢竟去跪拜一下就有藥還是十分神奇的一件事。


    李氏瞟了江氏一眼,自己轉身就要去忙別的,被江氏拉回來坐在軟榻上,守著女兒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白了她一眼。


    江氏就當沒看到得,繼續笑道:“什麽藥啊,不過是山風刮起的沙土,一開始我跟著他們學樣,也跪在那兒在麵前擺了幾個折好的紙包,祈求了半天,那山前風刮得都有點睜不開眼,待了一會兒紙包裏就有些細沫沫,你們說不是沙土是什麽。我也沒拿,拿回來吃不壞人也沒什麽用,就送給一個老太太,她還高興地拉著我的手謝了半天。”


    “啊?那你去幹嘛啊?”


    “圖個心安唄!有些事如果沒做,到時候你會覺得肯定是這裏出了差錯,這做了就不會後悔了。”說著江氏衝李氏笑了笑。“我給你們講個好玩的事,今天在我前麵的是一個大姑娘,看樣子有小二十歲了,還沒嫁人,聽她在那裏說禱告的時候說:‘神仙啊,我是個尿滴子,到現在還沒嫁人,求你給點神藥吧……’,她剛說完,就聽旁邊一個男的說:‘神仙啊,我三十好幾了還沒成親,求你給我個媳婦吧,尿滴子我也不嫌棄。’”


    李氏和李言芷聽到這裏都忍不住笑起來,因為江氏學的實在太好笑,言芷又問後來,江氏說:“後來那個大姑娘就惱了唄,起來把那個男的罵了一頓,被大家看的臉通紅通紅地就急匆匆走了。其實他們倆在一起也挺好,反正人家也不嫌棄,她也老大不小了,一湊合也算是一對,能過日子就好。”


    “你這麽想,人家可不這麽想,說不定人家有自己心儀的人呢?再說她個大姑娘,被一個老光棍叨念著尿滴子也不嫌棄,不惱才怪。”李氏接過話頭說道。


    李言芷雖然跟著笑,但還是問了句:“娘,什麽是尿滴子?”


    “尿滴子就是尿床。”李氏解釋道。


    “那也是一種病,有些人很大了還尿床,聽說還很難治,不過這麽多年沒聽你爹說起過,看來得的人也不是很多。對了,芷兒不是還掛念著那個跟三皇子自薦枕席的姑娘嗎?今天在路上聽人說起,就借著歇腳多聽了幾句,好像是已經沒了,被那個陸家的大小姐禍害的。”


    “啊——?不會吧?聽說那姑娘長得很漂亮,三皇子也不管?”雖然三皇子已經封王,但是百姓還是習慣叫他三皇子。


    “她在人家大婚的日子幹出這種事兒還想有什麽好結果?”李氏到一反常態,一臉嚴肅的說道:“不知道檢點的女子本來都沒什麽好下場,你聽到了?以後不管做什麽都給我本本分分的,你要是再有什麽出格的地方,看我怎麽收拾你。”


    “娘,我又怎麽了?!這是在說別人的事,你怎麽又說我,我做什麽壞事了?!”


    “沒說你現在做壞事,我說你看好了,以後別給我傻。”李氏依舊教訓道。


    李言芷也不樂意了,起身衝著她喊道:“娘親你不管聽到誰家孩子做了什麽不好的事,都得回來把我教訓一番,那些關我什麽事啊?你就說我!講點理行不行!”


    “好了,這說個別人的閑話,你們娘倆怎麽還吵吵上了,”江氏把李言芷拉到身邊勸著。李氏說:“我隻是為她好,讓她長個記性,你看她還不樂意了。”


    李言芷還要說話,被江氏拉了一把住了嘴,扭頭也不再看李氏,江氏笑道:“好妹妹,沒說你不好,我們言芷也不會做那樣的事兒,你又何必事事都擔心發生在自個身上呢。”


    “哎,”李氏罷了聲,歎口氣說:“也是,自從有了這個丫頭,無論別人家孩子發生個什麽事,都擔心她會不會有事,以前聽說誰家孩子掉水裏了,嚇得我趕緊找她,直到看到她好好的在那兒,才放心。見有人來找明修,說孩子被魚刺卡了,以後給她吃魚都恨不得長六隻眼。”


    “當娘的都這樣,再說你就言芷這麽一個丫頭,還不更寶貝。”江氏說著把李言芷攬在懷裏在她臉上狠狠的親了兩下。李言芷聽到李氏這麽說,心裏也就好受了些,坐在一邊聽他們說藍玉的事。


    娘仨在家閑聊這一天各自聽說遇到的事,江氏聽到李言芷說藍玉去了方遠兮那兒,也微微思量了片刻後說不用管,從今以後我麽不認識這個人,想他也不會說起我們。


    她們沒想到,不久以後來到的一場災難,還多虧了他們認識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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