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


    鹿仁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叫住這顆腦袋了。


    待在這片由怨氣所化的鬼域,對於時間和空間的認知逐漸開始變得模糊……莫非自己已經和這小少爺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天?


    也可能連半小時不到吧……不對。


    是這樣嗎?沒準……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呢。


    雖然感受不到饑餓與幹渴,但疲倦卻仿佛一座大山,壓得鹿仁喘不過氣來。


    鹿仁突然感到很迷茫。


    她無數次的叫住小雲,無數次的,絞盡腦汁的想要使用自己全部的手段將她帶走……卻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掉鏈子。


    像是鎖鏈無征兆的損壞,小雲莫名其妙轉換了情緒,以及剛剛的……那聲嘶吼。


    剛剛鹿仁隻是碰到了小雲一瞬。


    她隻是想要不厭其煩的再次撫摸小雲的頭,給予她安撫……但不知為何,小雲卻突然如同被惹惱了一般,原本讓人看著就心疼得臉蛋變得恐怖,猙獰……就這樣發出了尖銳的嘶吼……


    嘴巴張得很大……真的很大。大到了如同她脖子那般獵奇的程度。鹿仁感覺剛才小雲張開嘴巴嘶吼時的樣子……就像是一條蛇。


    蛇的上下顎也可以張得很大……


    但鹿仁早已對這種恐懼到麻木。而且身旁的威爾,一直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不曾鬆開過。


    所以她才有勇氣再次接觸小雲……


    這回小雲似乎是不打算再搭理她……但是鹿仁知道,小雲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因為小雲停止了念叨。


    “小雲,小雲……”鹿仁一邊思考著該用什麽借口拖住小雲好趁機使用法術,一邊快步朝著腦袋走去。


    “……”


    小雲扭過頭,那隻充血的眼睛木訥的望著鹿仁。


    “姐姐。晚上還沒有結束嗎?”


    她突然這樣開口說道。


    “……誒?”


    “我們已經這樣……好久好久了。”頭顱開始主動靠近鹿仁。“晚上還沒結束嗎?附近為什麽,還是這麽暗?”


    “是呢,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


    “阿妹是不是不在這裏?”


    明明已經習慣了這可怕的眼睛……明明已經開始為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感到了心疼……


    但鹿仁此刻,卻再次從心底生出了恐懼來。


    僅僅隻是因為……小雲這回的主動靠近。


    沒有可怕的嘶吼,也沒有恐怖猙獰的臉……隻是這莫名令人膽寒的氛圍……


    “等會鹿小姐!不對!”


    許久未說過話的威爾利維也察覺到了這股氛圍。


    這回的小雲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是語氣?還是眼神?


    看著可不像是想要親近這位好心的路人姐姐的樣子……她想要幹什麽?


    “阿妹在哪裏?這麽多天了,阿妹為什麽一直都沒回家?!”


    一直都是以哀傷的語氣說話的小雲……這回說出口的話,卻夾雜了一絲怒意……


    “啊……阿妹難不成……”


    小雲話說到一半,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周遭的氛圍突然變得無比恐怖,四周死氣沉沉的建築物仿佛遭受了地震一般,開始瘋狂的震顫……而那棵掛著小雲身體的枯樹,也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開始極速的生長……


    “不……怎麽可能……阿妹,姐姐難道是……”


    小雲的頭發隨著她情緒逐漸走向極端,也開始瘋狂的舞動……那張原本憔悴慘白的臉,此刻呈現在鹿仁麵前的,卻是無比猙獰恐怖的表情……血液代替了淚水,從沒有充血的眼睛,在小雲的臉上劃過一道血痕……


    小雲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唇,幾乎快要將自己的嘴巴啃咬得血肉模糊……


    “嘖!”


    威爾利維連忙將鹿仁護在自己的身後,從袖口抽出彎劍,再次做勢想要斬擊……


    “不是的小雲!”


    這時的鹿仁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急忙開口喊道。


    “沒有!事情還沒有這麽糟!”


    “……”


    四周再次變得寧靜,但周遭已經產生了變化的環境卻沒有複原。


    舞動著的發絲落下,再次將小雲的整張臉蓋住……


    “……姐姐。小雲求求你……求求你告訴小雲,我妹妹到底在哪裏……”


    麵前恐怖的怨鬼流著血淚,用幾乎抑製不住的嗚咽聲,含糊不清的說著。


    “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沒有她……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姐姐,要是你能找到小雲的妹妹,那小雲把命都給你,好不好?”


    “小雲不要錢,也不要項鏈……隻想要阿妹平安……”


    鹿仁聽著小雲的訴說,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心口,沒忍住也哭了出來……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到底該怎麽做,才能結束這可憐的女孩的痛苦折磨?


    “……要不,我說一句?”威爾利維早就被磨得不行了。


    他也為小雲感到難過。但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們不可能一直這樣陪著小雲耗著……這裏沒有小雲的妹妹,而唯一能夠吸引小雲的……卻隻有她的妹妹。


    那麽她的妹妹在哪裏呢?


    反正不在這裏。


    可能還苟延殘喘的活著,也可能已經死了,被其他的鬼差給收走了。甚至有可能和小雲一樣,也變成了怨鬼……


    但毫無疑問,她不在這。


    既然她不在這裏,那鹿仁恐怕永遠也沒有辦法帶走小雲了。


    鹿仁原本調節情緒的速度很快。即使是才被嚇壞了,都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扇自己一巴掌……她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樸素,但實則不可思議的女人。


    她長得很漂亮。隻是摘下她的平光鏡,撇開她額頭上的亂發,瞧著她無比驚豔的正臉看了一小會的威爾利維,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時的震驚……


    以及莫名其妙從心裏生出的一絲喜悅。


    他來時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這樣有意思的人。


    但眼睜睜的看著這樣的鹿小姐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在這仿佛時間都不再流逝的鬼地方,逐漸變得絕望的樣子……


    開什麽玩笑啊。這真的很沒意思。


    “威爾先生,你先別說話好麽……”鹿仁即便是想要阻止,但此時的她,的確也不如一開始那般堅定了。


    ……或許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帶走小雲了。


    結局似乎早已注定。


    她隻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路人。什麽也改變不了……


    “小雲。”


    威爾試探性的喊了小雲一聲,緊接著就看向身旁的鹿仁。


    鹿仁這次不再開口阻止了,隻是悄無聲息的用袖口,胡亂擦拭著自己不知道流過多少淚水的臉。


    她其實是個偏執,同時還特別感性的人。


    看似的樸素,理性,不起眼,都是是她刻意保護自己的方式。


    不想要被注意到。


    不想要被他人注意到,自己其實是個一碰就碎的窩囊廢。


    不想要被卷入麻煩的事情當中,因為如果不認真將事情做到最好,她會被心底莫名生出的負罪感折磨。


    可偏偏,她又沒什麽本事……


    威爾利維望著鹿仁有些崩潰的樣子皺起了眉頭,但最終還是對小雲開口了。


    “你現在……


    “莫不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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