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抗體被從大量的血液裏提取,失去血液的一百具“犧牲者”被簽署了保密協議的工人一具具推入焚化爐。


    什麽抗體研究所,這裏就是地獄,這麽多天下來,間接死於她手裏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薇塔覺得自己真該死啊,可是該下地獄總是另有其人。


    這居然有“必要的犧牲”的指標,這就是上層派發給她的工作任務,如果她不接受她就要成為“必要的犧牲”。


    導師已經死了,死在他的辦公室,可是呢,他的死因被調查組判定是自殺。


    薇塔繼任研究所所長,暫時為所長代理,全權負責抗體的研發和生產。


    這讓薇塔想要去死。


    現在不能死啊,她現在死了凱文怎麽辦?這個星球上的其他人怎麽辦?嗬,可是其他的人就該死嗎?為了救一批人不得不殺掉一批堂而皇之冠以“犧牲”的名號這真的是可笑啊。


    如果她死了,就真的沒有人能夠阻止這該死的命運了,就真的沒有人能拯救這個世界,這不是傲慢,這是命運的安排。


    “反抗命運的舉動亦是在命運之中。”


    這是薇塔絕望的開端,是她所有失敗的總和,是她所作所為結出的苦果,是一杯毒酒。


    那就繼續無藥可救下去就好了,繼續和這個世界一樣苟延殘喘下去就好了,等,等下去,等個機會和梅一起,把那些家夥也變成“必要的犧牲”。


    ……


    薇塔擺弄著手裏的沙漏,它的做工不是那麽精致,似乎是某個小廠房粗製濫造的小工藝品,沙漏裏裝著一些琥珀色的細沙。


    沙漏裏的沙子一點點落下,它們不會知道自己循環往複的結果,它們不像人,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注定的走向死。


    沙礫沒有思想,在循環往複裏磨損,打磨掉多餘的棱角,沙漏裏的沙子再光滑也成為不了珠寶。


    隻是啊,被打磨的光滑的沙礫向下墜落是不是更容易,而這更快的下落速度是不是也讓這個沙漏記錄的時間更少了嗎?


    千萬次積累的微末會帶來什麽樣的效果,千萬顆盛放的繁星,已然是千萬年前遲到的光景。


    娑已經沒有心情下棋了,她的時間越來越短,送來的抗體試驗者越來越多,而凱文越來越接近那個命運中的結局。


    怎麽會有人這麽傻,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想敢於去嚐試死亡率目前百分之百的試驗,怎麽會有人這麽蠢,連逃避都學不會。


    “我果然,最喜歡這種人了。”


    零點時鍾敲響的時候,抗體研究室左側走廊逃生通道處的監控攝像頭會有5分鍾的當天記錄保存,那個時候它基本上是沒有作用的。


    她準備好了。


    萬人單位才能成功製備的反物質抗體被她私自扣留,這個研究所近兩個月來的存貨被掏空。


    她其實沒有那麽怕被人發現,畢竟被發現了又能怎麽樣呢?多管閑事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這個研究所的所有人都知道。


    薇塔拿著她的保溫水杯,這雙層不鏽鋼製成的水杯裏盛放的不是水,隻是一個差不多和內壁大小相同的玻璃試劑瓶。


    她若無其事的走出去,來到臨近的中央研究所。薇塔在等梅,等她完成一個選擇。


    梅沒有讓薇塔失望。


    她戴著厚重的隔離手套,手裏提著一個像提燈一樣的裝置,薇塔認得這個東西,反物質軍團活體解剖標本收容倉。


    裏麵的東西,是薇塔在窺視凱文命運時看到過的那一顆虛卒核心,那一顆屬於救世主的,冰冷的心髒。


    這場手術如果沒有意外是不可能失敗的,可是也不可避免的會給凱文帶來後遺症。


    極度寒冷的體溫,個人情感的逐漸缺失,心理學上思想的偏激……這都是禍根,是達成那個悲劇的必要準備。


    凱文甚至在可能的未來因為低溫再也無法擁抱梅,再也不能和任何人類有肢體接觸。


    他注定的孤獨,注定的無法被溫暖,注定了被命運扔到冰冷的王座上去。


    那麽,她就要阻止這場鬧劇。


    超高濃度的反物質抗體完全可以把這場實驗的死亡率降到最低,但是啊,一個普通人的意誌要如何去和反物質熔爐的造物搏鬥呢?


    需要一些材料中和這劇烈的精神衝擊。


    薇塔見證過相對成功的試驗者,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變成了瘋子,之後痛苦的死去。


    那麽再加上一些祭品如何。


    就讓踏上存護命途的人們享受他們堅信不疑的犧牲吧,為了那個宏大願望犧牲的人還少嗎,她甚至不需要再去尋找誌願者。


    它們躺在庫房,已經失去了呼吸,現在也隻是“廢物利用”罷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


    倘若,這個騎士是必須要在屠龍之後成為魔龍的,那就讓擋在魔龍前麵的王國提前破滅。


    讓它堅不可摧,讓這頭惡龍成為能夠跨越生物極限的怪物,讓它可以把所有的繼任者殺死,讓它能夠親手選擇自己的結局。


    薇塔要讓魔龍從故事的終章逃跑,她要賦予他能夠在太空中呼吸的身體,以及,能夠在太空攪動反物質粒子的羽翼。


    她要讓這個救世主成為一個能以肉體橫渡虛空的怪物,隻要有供能就絕對不會死去。


    ……


    【大守護者的殘骸】


    這本來是用作製造那個終極武器的材料,而現在,在抗體研究所所長已經死去的今天,繼承位置的薇塔有能力參與毀滅令使核心的評估。


    當那被給予厚望的武器因為功耗原因被迫封存,當那熾熱的雙槍已經在軍部裏傳遞。


    21克,它隻有21克剩下。


    沒有人記得這個殘骸的主人做了什麽,有的知情者人知道這是大守護者的殘骸,對此不發表意見,他們說人死如燈滅,正好不能浪費。


    實驗結束,所有人離開。


    薇塔從密封倉帶走它的時候甚至沒有人阻攔,那個武器已經製造完成了,這個東西對於那些人來說是無意義的邊角料。


    僅僅21克的“骨灰”而已,沒什麽研究意義。


    隻要簽署保密協議,拿走做個紀念也就那樣,它的價值在於可以和高濃度的反物質粒子抵消和使得毀滅令使殘破的核心保持惰性化。


    除了這以外,對於上層某些人來說,這就是一個晦氣的屍體殘骸,他們可不在乎這東西的主人生前的榮譽。


    他們正好希望這種材料被徹底用完,這樣曆史書上就再也沒有證據了,死無對證。


    現在,這被裝在沙漏裏悄悄帶出來的大守護者殘骸,就是拯救凱文的最後一個要素。


    它看上去就是一些琥珀色的沙礫,更接近於“白堊”這種礦物,可是呢,它其中至少殘留了可觀的存護之力和…“意誌”。


    薇塔已經看到了轉機的曙光。


    仔細的把這21克的粉末裝填在注射劑瓶裏,然後使用由存護命途的命途行者血液製作的輔助劑讓它溶解。


    薇塔把這些交給了那個將要為凱文動手術的老研究員。


    老人可能不知道不久以後他自己將會死於非命,死於為了保守一個秘密,死在別有用心的某些人在暗中飼養的利刃手上。


    老人接過在這場試驗裏會使用到的試驗器具。


    他看到那標記著“神經舒緩劑”的注射器裏麵流動的琥珀色的血清。


    老研究員已經許多次執行這個類型手術,可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類似的東西。


    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笑了,布滿皺紋的臉舒張開了,灰白的頭發輕輕的在燈光下投射下一小片陰影。


    老研究員知道薇塔這個人,她是他曾經老同學的弟子,是能和那個老家夥搗鼓用屍體榨取的抗體的冷血丫頭。


    這樣子的人也會有那麽熾熱的感情嗎?真的是值得珍惜的光景。


    嗬,這一條路上不會缺少犧牲者,有的是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的人,以前的大守護者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不少他一個,不多他一個,但是有他一個,恐怕會開創新的可能性。


    老研究員到辦公室撥通了家裏的電話,讓家裏的老伴今天不需要做他那一份的晚飯了,他今天要留在研究所過夜。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舍不得,舍不得離開她,但是啊,男人就是這樣,總要有人去承擔些什麽。


    “成為英雄”,這種事情真的很帥啊,從兒時就產生的夢想。曆經幾十載春秋,縱然曾經染上狂熱執念的血淚,這份願望從不曾軟弱。


    【記憶】命途的冰霜,老研究員太熟悉,熟悉到看著這寒霜,淚水就已經打濕了眼鏡框。


    ……


    “活下去吧,孩子,一起成為,孤獨的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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